一座空空如也的土地庙,门扉上有朱砂写就的符文,月光温柔地打了层釉,冰冷地流泻到地面。
鸦雀无声。
一只皂靴踩进这片水盈盈的月光里,夜色如纱绸一般挑开。
下一刻,庙宇霎时炸成一堆残砖碎瓦,烟尘飞扬里站着执刀的少年。
一股蛛丝喷涌而出。他瞳孔一缩,侧身闪避,蛛丝喷在一旁树干上,整棵树轰然倒塌。
“吱呀——”
景箫凌空抓住一根,锋利的丝线割破了掌心,血液渗了上去。
“笨蛋,居然徒手去抓。”先前那抹慵懒的声线吃吃嘲讽。
很快她便笑不出声了。
一簇火光自血液蔓延处开始燃烧,一路席卷上去,大股散发着恶臭的焦黑蛛丝在地上“滋滋”尖叫,唯独他手中哪一根毫发无损。
哪怕只有一条手臂能活动自如,他照样能应付过来。
错骨的刀刃在蛛丝上迸出明艳的火星,蛛丝的尽头埋入树梢,整棵树包裹在熊熊烈焰中,火焰中爆出一声清啼,仿佛戏台上花旦婉转悠长的转音,紧接着一道光芒猛然窜向空中。
她要逃!
景箫紧追不舍,手中的蛛丝忽然一松,从树上掉下一个巨大的蜘蛛尸体,还在不停地尖叫翻滚。一片汪洋火海将他前路隔断,他再捏一张符,准备强闯火海,胸口蓦地一阵紧缩抽痛。
驱鬼符第二式,以血液为引,但那蛛丝上有毒。
景箫自然知道,只不过他从来不介意将自己的身体搞得千疮百孔。
刚提起的一口气断在中途,他不得不以刀作支撑,半跪在地调整气息,两口黑血咳了出来,估摸着差不多能坚持一时半会,便再次站起来准备去追。
既然其他人在客栈中苦战,那他就自己开辟战场。他不需要别人帮忙,他也不愿意去帮别人,况且一个人的话,怎样虐杀这些妖怪,那些道貌岸然的人都不会对他说三道四。
才刚走了两步,一个趔趄又半跪在地。手臂有些奇怪,肿胀酸麻,仿佛是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肉.体。他抬臂一看,从手到小臂一段不知何时长满紫色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森森白骨从血肉下露了出来。
这样就坚持不住了?
“还不够……”他喃喃道:“还不够……不能在这里停下……”
缠住蛛丝的手指皮肤像泥一样融化,他视而不见,五指收紧,火海中断断续续又传来几声惨叫。
冷不防有人在颈后给了自己一刀,他身体一麻,直挺挺地往地上坠。
熟悉的红伞面在眼前绽放,月光细细筛过,投下一片暗红阴影。
“江衔蝉……”他移过目光,看到跪坐在一旁扯下裙摆给自己包扎的少女。她能从结界里出来,这一点让他有些意外,更是叫他后悔前些日子教了她太多东西。
“江衔蝉……你将束缚咒给我解开……”他气息勉强地威胁她。放在平时,他动一动手指便能将区区束缚咒强行冲开。
“我没用束缚咒,是你毒发了。”
景箫一愣。
衔蝉咬开葫芦塞,从里面倒出几粒丹药,一面飞快地解释:“蜘蛛妖只是傀儡,幕后之人使的是幻术,在客栈你便中了招,方才又任由自己被蛛丝割伤,两毒并发,就算是我爹那样的大宗师也撑不住。”
景箫微微睁大眼,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眼里映着两枚弯月,像衔蝉住过的小区里,那条野了一通后筋疲力尽躺在地上的小狼狗。
这个时候随意蹂.躏它,随意给它套上项圈,它也亮不出爪子了,最多咧咧尖牙。
“还好,毒蔓延得不快,不然你得截肢啦,小伙子。”衔蝉笑眯眯地揉了揉他头毛,“张嘴,吃药。”江云逸给的丹药不乏用武之地。
浑身上下疼,濒死时求生的本能让景箫下意识张开嘴,等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蠢样之后,他咬紧牙低低威胁:“……那只妖物还没逃远,你让我功亏一篑?!”
话没说完,少女两指间夹着丹药送到自己唇边,趁着他说话的空袭塞了进去。
一阵巨苦在口中蔓延。
景箫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她紧接着不知从哪搞来一粒松子糖,再次不经他同意塞了进去,“别吐,五十两黄金一枚。”
前一刻还气焰嚣张的人,现在任人鱼肉。景箫搁在地上的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