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下子小了很多,她转头去看景箫。他摇摇欲坠地撑刀而立,仿佛背后有一双手在死命压他,双膝倔强地一滞,然后彻底跪了下去。
“呃……”
大约牵扯到了伤处,他闷哼一声,瞳孔涣散,眼里血丝密布,鬓角冷汗淋漓,浸湿的碎发遮住他半张脸,露出的一只眼瞳,暗沉沉的像被乌云挡住的月。
“你你你——你没事吧?!”衔蝉手忙脚乱地扶住他,“是不是很痛啊?”
古代有酷刑,将犯人绑住双手,露出腹部,然后倒扣上装满老鼠的铁桶,扣得密不透风,老鼠在黑洞洞的铁桶中无法出去,便横冲直撞,撞到柔软的肉.体,便是它们流涎不已的食物,于是一拥而上,啃咬撕扯……
要比这样的痛,还剧烈百倍啊……
他说不出一句话,瞳孔开始涣散。
方才那一刀,已经是极限了……吓走了那个女人,两人性命无虞,但是幻术结界还在,江衔蝉可能毫无知觉,但对他来讲,显然极度不利。
他修歪门邪道,本就心术不正,在幻术面前,心智更谈不上坚若磐石,所以屡次让心魔得以趁虚而入,更是屡屡成为累赘。
景箫紧咬牙关,识海内几只无辜小鬼炸为血沫。
不够,再死几只。
无用的阴物,他不养。
经脉也在断裂,他相当于是在断腕解毒。
痛?
那又如何?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一条由荆棘铺就的桥梁,想过河就必须付出鲜血的代价。
恍惚间,他冰凉的手握住一只温暖的手,一股暖流沿着掌心流到丹田,撕心裂肺的暴动,似乎平息了那么一点。
视线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他仰面躺着,看到头顶一抹熟悉的艳红,少女雪白的脸,乌黑的眼,身上有淡淡的、好闻的果香。
……那是荔枝的香吗?
他仿佛寒夜里的旅行者,在一片冰天雪地中,找到一丛温暖干净的火焰。完全是出于本能,忍不住贴上去,紧紧拥住,舍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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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的味道并不好闻,清漓郡主捏着鼻子,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挑干净的地方落脚,看到角落里垂头坐着的青年,她咬了咬唇:“喂,你还好吧?”
没得到回答。
她伸出手,戳戳他肩膀,“你还活着吗?”
青年紧闭着眼,只嘴唇无意识动了动,模模糊糊地说了句话。
“你在说什么啊?”清漓郡主犹豫了一下,朝他走近一步,“别以为道歉,我就能原谅,你也太过分了……”
知道温不弃也是□□纵之后,不知为何,她心里好受了些,偷偷跑出来看他。她已经习惯了身后有人跟随、有人保护的安全感,某一日这把保护伞受到了误会与伤害,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巨大的不适应。
清漓郡主蹲下身,抬起他的脸,拿浸湿的手帕擦擦他脸上的血迹,“本郡主头一回照顾人呢,醒来之后,我找你算的账可就更多了……”
窗缝中筛进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人,年轻侍卫的眼皮动了动,有醒来的迹象,还没等清漓郡主发觉这个小细节,他陡然睁眼,挣开背后绳索,表情扭曲,猛然扼住她喉咙将她压在身.下。
熟睡的忠犬醒来后突然变成了凶狠的野狼,清漓郡主的手里的帕子飘落在地,竟发不出一句声音。
眼前人双目血红,虽然醒着,却早已失去了意识,沦为被.操控的木偶。
但他的身体仍旧有记忆,记得自己无数次在她身后的凝望,手上力道忽大忽小,喉中断断续续发出低吼。
与此同时,数道人影在门外出现。决浮尘庞大的剑阵自半空刺下,只听得一声尖叫,绿裙少女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整个人被震飞,撞到一旁的树上,裙子上斑斑点点皆是血迹。
“果然是幻妖。”困住她的是铁桶般的法阵,江寻鹤早猜到她昨晚功败垂成,今日必不甘心,在此严阵以待,果不其然抓到了这条漏网之鱼。
绿裙少女困于囹圄无法逃脱,剑阵收拢的一刹那,她仰天叫道:“姐姐救我啊——!”
便见一阵飓风席地卷起,尖锐的音浪像涟漪般猛然扩散,将四周脆弱的符纸悉数震碎。
“江门宗的修士,在客栈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为何还要插手?”白衣少女挥袖,一道结界拔地而起,护住剑阵中的两人,“你们不插手,这里死的人兴许会少一点。”
凡人身躯无法抵抗这阵刺耳的音浪,那些闻讯而来的王府侍卫七窍流血,无一幸免。
江寻鹤抬手,袖袍鼓胀,助其余人撑下这波攻击,冷然道:“妖物伤人,罪当至死。”
白衣少女“哈”一声笑了,她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圈,正看见被修士们保护在身后的淮阳王。少女眯起眼,脸庞稚嫩,流动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说出的话语却字字饱含恨意:“老东西!你怎么还有脸活着!怎么?现在只能躲在这帮小崽子身后,当缩头乌龟了吗?”
淮阳王负手走到众人面前,不愧是曾经率领千军万马的将领,哪怕是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仍旧面色沉静,岿然不动。
“王爷,请您退后,不要受了这妖物的激将法……”
“无事。”淮阳王抬手一拦,“本王想知道,阁下为何缠着小女不放,又为何去牵连一个无辜的孩子。”
“无辜的孩子?”白衣少女面色忽地变得古怪起来,朝柴房瞥了一眼,清漓郡主正扶起昏迷的侍卫,蜷缩在角落里,怯怯地看着两方对峙。
“是了,十五年过去了,你有了一个女儿……”少女摸了摸自己眼下一粒泪痣,无暇的面庞因这无意的动作,露出一股妩媚。
幻妖,本就是妩媚天成。
“真可怜啊,你大概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内心戏多的都是战损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