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袭月白衣袍的男人长身玉立,转过身正和她拥了个满怀。
“姚儿,你答应了?”
苏窈重重点头,又浅浅皱眉,嗔道:“你这是哪里的口音啊,我叫苏窈,窈窕淑女的窈。”
“好,窈儿,我接你回去了。”年轻的王爷失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大约是自己在边疆待久了,染上了一口北方口音。
不对的,她叫姚儿,温白姚,魏紫姚黄的姚。
少女双目无神地看着屋内蜜里调油的情侣,张开嘴,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毁约,引来狐族的报复,大军压境是意料之中,她从决心反抗命运的那一日起,便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觉悟。
挡在她的父母、她的姐妹、她的族人身前,震碎内丹,以一人之力,击退煌煌万数大军。
这个古老沧桑的族群,这个尊严不复的族群,这个被百年命运压弯了脊梁的族群,终于能有一人,继承先祖的意志,擎起昔日的荣光。
用血肉模糊的爪牙撕开荆棘劈出血路的困兽,比一招斩灭黑暗的不败强者,更令人感到可怖。
作壁上观的其余妖族,收回旗帜,沉默撤退。
温白姚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回到她心驰神往的旧地。
却不想,短短六日,天翻地覆。
失去幻妖引以为傲的歌喉,无法说话,无法吐露滚烫的心声,没有关系,她是幻妖,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可以藏在眼角眉梢中。
她坚信着,自己与他相处的这短暂却漫长的一个月,能让他将自己深刻在心里,无论她在哪里、无论她成了什么模样,他都可以认出自己。
她跨出一步,出现在两人面前。
年轻的王爷与她对上目光,淡淡滑过。
她又向前走一步,挡在两人面前。
“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她眼里闪着碎光,殷殷地看着他。
与此同时,苏窈也在打量着她。
这个白裙女子实在太瘦了,像一朵枯萎的玫瑰,她又实在很美,僵硬的眉眼里暗藏昔日的妩媚风姿,整个人散发着凋零的美感。
像妖一样的美。
她没有看苏窈一眼,而是直直盯着男人,却不说话。
她的眼神没有敌意,没有恨意,却莫名让苏窈感到惊慌,仿佛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
“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王爷又问了一遍,她还是没说话,水光粼粼的眼睛不躲不避地与他对视。
大胆,而又热切。
苏窈的手一下子攥紧,抱住身边人的胳膊,不安地说:“我们快点走吧……”
他目光果然收了回来,安抚般拍拍她的肩,在她耳边絮语:“你最近好像心神不宁?”
两人和温白姚擦肩而过。
她有点慌,幸好以防万一,带了纸笔,飞快地写了几个字,跑上前给他看。
他却笑了:“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想说什么?
她想说,我才是救下你的人,这么多天都是我在照顾你,与你立下海誓山盟的人也是我,而且我还……
她摸了摸小腹,目光一低,面色骤变。
纸上,什么字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她不罢休,提笔再写。
我是救下你的人,我叫温白姚,我不叫苏窈……
她写下的墨迹,从最后一个字开始,灰飞烟灭。
不,不……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两人已经越走越远,温白姚惊慌失措,用尽最后的力气跑上前,拉住男人的衣袖。
毫厘之际,她的手仿佛触碰了一道电流,整条手臂被麻痹得毫无知觉,人也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出去。
“果然是你……”苏窈紧紧攥住手心的纸符,拉着身旁的男人往后退,“她是妖,她不是人,她是妖……”
王爷皱起眉,“这就是你说的,这几日一直对你纠缠不清的妖怪?”
她确实是妖,可你说过,你不在意……
温白姚挣扎着从地上支撑起身子,紧咬着下唇,视线里氤氲出一片水光。
“不过,她看上去好似并无敌意。”王爷将苏窈往怀里揽了揽,开了个玩笑:“说不定,又是你以前救下过的人,现在来找恩公了。”
苏窈无心谈笑,摇头往后退,浑身抖若筛糠。
“幻妖就是妖,你只需知道,若不把她除掉,你、你的家人、还有你照顾的那个男人,都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