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箫垂目,只见脚下所踏的地面,隐隐从砖隙中亮出火光,宛若蠢蠢欲动的岩浆,下一刻便要喷薄而出,将人烧为灰烬。
原来他不知何时,早就踏进了法阵中。
“四年前你不仅杀我门修士,且残害无辜,实乃天道不容。”太虚宫已经祭出了五火阵,十几柄飞剑悬在他头顶,裴怀棠道:“未料你竟隐瞒身份,拜入江氏门下,欲图继续行凶作恶,你这魔物,合该受死。”
据闻太虚宫宫主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立誓斩尽天下邪祟。又因为人太过刚正,不知变通,不为天子所喜,故而被一个道号云霄子的野道士夺走了圣宠。
站在法阵中的少年记起,四年前他的阿娘在死之前,碰上的这群修士,亦是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施舍。
今晚为何这般巧,众人齐聚一堂?
江寻鹤与沐青鸢不知所踪,江衔蝉在他面前消失后,又不见其踪,紧接着,此人出现。
“别装了。”景箫冷声道:“你不过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裴怀棠似是一怔,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笑来,他立于明暗交界之处,便显得面庞半明半暗,似正似邪。
就听地底传来巨大的震颤,响动天幕,一只青铜巨鼎,硬生生挤破精石地面,露出仙鹤莲花的金色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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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寻鹤也感受到了地动,就在方才,沐青鸢触动了墙面的机关,眨眼间便消失在墙后,墙面一片平滑,根本找不到任何嶙峋不平之处。
至于地面的这阵伴随着灼烫的震颤,倒让他想起太虚宫的独门法器,据闻是百年前第一任掌门在极寒之地找到的鼎炉,所燃
之火在冰天雪地中,亦不会熄灭,任何魔物投入其中,都会被烧成灰烬。
因是上古天赐之物,鼎炉侧自刻着金字,叫做鸿钧鼎。
他捏紧手中长剑,心下思忖:莫非太虚宫也来了?
这宫殿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会吸引这么多的目光?
怀中的传音符仍在闪着光,说明沐青鸢还在这宫殿之中。
江寻鹤挥剑斩断脚边攀上来的邪物,这殿内似被布下法阵,找不到前路尽头。正思索着对策,就听耳畔好似有人在呼唤自己:“仙长,我在上面。”
他一怔,只见一名少年蹲在头顶房梁上,朝着自己用力挥手。
这人是……
“……不弃?”
温不弃手里的琥珀正发着淡紫的光,他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语气急促:“仙长,我知道该怎么从这里出去,请跟我来。”
幻妖一族极擅编织幻境,这种扭曲空间的法术,对他们来说不成对手。
江寻鹤波澜不惊的脸露出一丝讶色:“你为何在这?”
“说来话长,是嫣然姨母让我进京的,具体原因,她说要当面见了你,再跟你明说。”温不弃在前面带路,琥珀的紫光闪了闪,在他手心悬浮,“我给死魂注入灵力,她应当还有最后一丝意识。”
“江寻鹤,你还记得幻境中给了苏窈符箓的那名修士吗?”久违的女声再次响起,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江寻鹤也不废话,颔首:“记得,他是如今的太虚宫宫主裴怀棠。”
“我说的,不是在道观遇到的那个。”嫣然道:“而是苏窈第二回找上门时,坐在上首的人。”
因为幻境展示的是苏窈所见,所以江寻鹤看到的,只是黑暗中一抹身影,轮廓身形别无二致。
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江寻鹤暗自沉吟。
他上过的修真史课都有认真听讲,太虚宫的少主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人,此外家族中的其他子弟却了无痕迹地湮没在长河中。
他不止一次疑惑,这样一个族人非富即贵的大家族,能留下名字的竟只有宫主少宫主这般地位的人,实在匪夷所思。
难道他们只是代代单传,亦或倾全族之力,培养嫡长子,其余人则沦为了庸碌之辈?
他记得自己曾缠着老师问过,但无人能解答他。
“原本我想,杀了淮阳王那狗男人,便去找那臭道士报仇。”嫣然咬了咬牙,她如今气息羸弱,就算是想做出凶神恶煞的语气,也力不从心:“但我仔细盯着幻境,反复观看,却发现,与苏窈搭话和给她符箓的修士,并不是同一个人。”
“我还是不甘心。”她提高声音:“狗男人我放过他,但无论如何,这幕后主使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好告慰姐姐在天之灵。”
江寻鹤:“那你可知,另一人是什么身份,为何装束打扮与裴怀棠无异?”
“那个修士,身份地位可不低,也是太虚宫的少主,叫裴执玉。”
江寻鹤有些错愕。
裴执玉?
好似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也许是家族中长老们随口提起,也许是他翻了哪本冷门的典籍无意间瞥见,总之,这个名字鲜为人知。
同是姓裴,同为少主,或许他是裴怀棠的某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