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进对方深邃如幽潭的眼底,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场,抬起手打了个招呼,“我、我一个人逃出来了……”
景箫垂目端详着她,面无表情。
这个状态明显不对劲,江衔蝉怕他此时突然来个失忆的狗血情节,为防万一拿出了早攥在掌心的海棠,递到他面前,“你还记得这朵花吗?这是你送我的。”
他眼睫一动,伸出手欲去触碰她的掌心。
只靠近了一点,江衔蝉掌心那朵已经有些枯萎的海棠,被他周身的黑色火苗舔到,化作一缕烟雾消散。
他手僵在半空,眸中露出一丝懊恼。
这懊恼使他面色锋利起来,像淬了血的刀锋,脸颊上黑色的魔纹颜色渐深,犹如活物一般,开始朝他眼下探去。
这状态绝对是黑化了,但书里没有写他黑化时是这模样。
江衔蝉试探着握住他的手,冰凉,僵硬,如枯死的木头。
她过于关注他的状态,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的手穿过宛若火焰般雄烈的煞气,却仍然完好无损。
就在这时,一道凛冽剑光以雷霆之势刺下,“别靠近他!”
是江寻鹤赶到了这里。
他一路寻来,满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首,这些尸首被何物所伤,不言而喻。
不论景箫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不论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都不能轻易靠近他身侧了。
“小妹,你先回来。”虽然知道这样说太过冷酷,江寻鹤仍是咬了咬牙开口,“你……先离他远一点。”
江衔蝉看了看两人刚刚握住的手:“诶?”
一直如一潭死水般的景箫也终于有了点回应。
他杀气腾腾地侧目瞥了江寻鹤一眼,嘴角漫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好似不再满足于只是拉个手,轻轻一碰,而是将五指缓缓挤入她的指缝中,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如胶似漆。
咔嚓。
是精石地面开裂的声音,磅礴的煞气蜂涌而出,恶鬼尖利的爪牙划过地面,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
等决浮尘的剑光破魔而出,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从方才起,江衔蝉右眼皮便突突直跳。她好不容易从吊满死人的宫殿出来,转眼间又被带到了陌生的地方。
背后一幅巨大的太极八卦图,在十几排油灯的照耀下,那黑白二仪似乎在缓缓流动。
她又抬眼去看景箫,他已将外面那件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鹤氅脱下,随意地坐在台阶上,从方才起便不发一言。
伶仃的身影随烛火在地上跳动。
就像羲和夫人死去的那晚,他杀了那二十四名追杀自己的修士后,没有一个人来找他,他便坐在满地尸首中,拥着母亲被大火烧得溃烂的手臂,一直从漫漫长夜呆坐到黎明破晓。
他从记事起,应当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因而也不知道裴执玉替他许下的愿望。
——愿他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但这注定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景。
洛羲和是冰清玉洁的圣女,裴执玉是光风霁月的修士,他合该出生于太平温柔之乡,受教于钟鸣鼎食之家。
而不是背叛、欺骗、杀戮、仇恨……
江衔蝉见他脸上被溅了不少血,开口打破死寂:“……我去找些水来,可、可不可以?”
他目光盯着面前的地面,未置可否。
江衔蝉就当他答应了,正转过身,就听背后他也站了起来。
她的后背倏然笼上一层寒意。
这寒意带着一股蛮不讲理、不可忤逆的霸道,宛若一座覆满冰雪的巍峨高山,突遭雪崩,漫天冰雪,朝着山脚一株微不足道的小草,倾轧而下。
他不知何时贴了上来,从背后搂住她,缓缓收紧双臂,直至像两人先前五指相缠那般严丝合缝。
江衔蝉眼睛因吃惊而微微瞪大。
他垂下脖颈,冰凉的唇轻触上她的耳垂。
宛若一块坚硬的寒冰,触碰柔软的暖玉,这样极致的冰冷与极致的温暖,让彼此的心底,都打起一阵激灵。
寒冰移向颈侧,似在摸索着更加细腻温暖的地方。
江衔蝉还没站起就又跪了下去,背后的人倾身压过来,将所有重量都依偎向她,若不是扶着手边的灯架,她就要栽倒了。
数百盏油灯所散发的热量,如仲夏骄阳,她额上一层细密的汗,脸颊也被照得通红,浑身越是热,越是能感受到背后寒冰的冷。
江衔蝉的手支撑不住,从灯架上滑落下来,撑在了地上。恍惚间,她好似察觉自己衣襟散了,刺骨的寒意宛若一条吐着信子的小蛇,缓缓地钻了进来。
“等、等等……”
她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
这节奏为何如此熟悉?
但是,为什么突然?
江衔蝉脑海顿时冒出无数个问号,他冰凉的手又从颈侧滑了上来,捏着她下颌让她转过脸。仿佛是滚烫的岩浆里猝然被扔了一块寒冰,他的吐息也是冰冷的。
江衔蝉感觉自己喘不过气,索性闭上眼,长睫挑着一抹光,在微微颤抖。
但身后的人却突然停住了动作,就这样静静抱了片刻,他突然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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