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开心。”他啄吻着她的耳垂,“你应该多来看看我……”
“不是的,我道歉是因为——”江衔蝉揉着眼睛:“因为以前,我很任性,你一定很讨厌我吧……”
被娇生惯养的原主,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当年真正帮助自己的是谁,也不知道曾有个小男孩,在他内心还纤尘未染的时候,替她许下了世间最好的愿望。
因为不同的选择,自此以后,两人的人生分道扬镳,各自走向两个不同的极端。
景箫将手撑在她脸侧,片刻后笑了起来,“那不是你吧。”
衔蝉汹涌的歉意被逼了回去,她移开揉眼睛的手,诧异地看着他,“等一等,你什么知道——”
“因为花生啊。”
“花生?”
“我们在幻境中的时候,你被喂了喜果,那喜果是一粒花生,可是你没有过敏。”景箫专注地和她对视,眼里闪着细碎的、得意的光:“我早就发现了,衔蝉。”
江衔蝉一时无话可说,这时候也不能去呼唤系统。
“但你没想过去告诉别人吗?”她试探地问:“譬如,我爹爹,我哥哥……”
景箫眼底愈渐深邃,抚着她的脸,托起她后背,亲密无间地与她相拥,语气里隐隐透出久违的偏执:“如果我告诉他们的话,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独占你了。”
“永远在这里陪我吧,衔蝉。”
—
“不用上山?江宗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个外门弟子吧。”江云逸淡淡瞥了出声之人一眼,“难道你不知,你们宗门制作这么一个容器的时候,早已想好了对策,去应对他的失控?只不过裴执玉在上面动了一番手脚,而裴怀棠太过大意,竟未发觉,导致□□无法承受,自爆而亡。”
“动了手脚?”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镇鬼之印,是不是?”
江云逸又看一眼太虚宫的几位长老,他们躲闪着目光,却也没有否认。
“而裴执玉略做修改,使它看上去与镇鬼印无异,但一旦有不轨之心,欲图将其占为己有,便会落得裴怀棠一样的下场。所以他结的是魍魉印,”他一字一句道:“这印镇的是最残暴、最凶戾的魔。”
裴执玉在白帝城时,替自己刚满一岁的孩子许下了两个愿望。
一愿他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二愿他,不会给世人带来任何麻烦。
第一个愿望以父亲的身份许下。
第二个愿望以修士的身份许下。
前者是天堂,却也是无法触及的泡沫,后者是地狱,他命中注定的归宿。
裴执玉震碎自己的内丹,瞒着洛羲和结下此印。他知道两人不可能永远陪在景箫身边,甚至也不能保证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所以他想到了这个办法,而禁术法印所带来的后果,则是——他只能活一百日。
他便用这仅剩的一百日,救下洛胭母女,联络江云逸善后,又给洛羲和安排好去处。
曾经的天之骄子沦为草芥浮萍,他在寒舍中偷偷记录着自己最后的生命。
直到某一个平凡的夜晚,洛羲和和他躺在一起,拉过他冰冷的手,才发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没了气息。
他袖中落下的一张纸,写满了“正”字,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
—
“所以他结的这个印,除了牺牲自己性命,还有什么用?”有个坐不住的弟子忍不住出声询问。
“有用,怎么没用?”江云逸睨他一眼,“至少,不用你们去送死了。”
“洛羲和临死前,拼着一口气抽骨为刀,想让他彻底断绝魔念,但洛羲和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心中有魔念,逆骨便永远除不尽,更何况,那孩子幼年失怙,继而失恃,没有正确的引导,如何能在千千万万条岔道前,分辨出哪一条才是正途?”
“他先杀太虚宫二十四名修士,再杀淮阳十名流浪儿,最后又在天子殿前大开杀戒,”江云逸拿扇骨敲了敲脑壳:“像我们这种修士,这样杀念深重,早就走火入魔,更何况一个未经正式修炼的孩子?”
“那刀劈出的是无间地狱,每使一次,便意味着煞气溢走。”他指着山脚道道深谷,一挥手抓住一只吱哇乱叫的小鬼:“如若我没猜错,从第一次起,他便发现这些小鬼对自己极阴的体质来说,是上佳的鼎炉。久而久之,他已经与他的母亲,也就是当年被困在禁地蛊虫中的洛羲和,无异了。而他竟使了三次,三次早就足以唤起他体内的煞性了。”
“说回裴执玉结下的魍魉印。”江云逸道:“这个印,就是在事情快要失控前,让他自取灭亡。”
“如有迫不得已的那天,他也必定不会让任何人为难。”
这是裴执玉立下的誓言,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
自取……灭亡?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沐青鸢面色发白,手中紧紧攥着传音符:“譬如,如果有人能像洛羲和那样……”
“像洛羲和那样百年一出的圣女不存在了。”洛家家主静静开口:“自她逃走以后,我族中女修日渐凋零,灵识强悍者更是屈指可数,加之栽培这样一个完美的容……完美的人,需要耗费数不胜数的仙草灵丹,非是志在必得,我们不会再冒险了。”
“就算有那样一个人存在,她所要花费的时间,甚至可能,比自己的寿命还长吧……”
“如果真像江宗主说的这样,那真是太好了。”另一边,太虚宫的晚辈们喜极而泣:“真不愧是前任少主,总是能替我们分忧的。”
沐青鸢冷冷瞧着,只觉这群人面目可憎,索性走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她看了眼手中的传音符,面色中流露几许挣扎。
这件事是她和小蝉师妹之间的秘密,如今难道要告诉她,她至今为止做过的一切努力,都只是白费功夫?
—
枕边的传音符亮了亮,江衔蝉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东西在耳侧震颤,伸手探去,却摸了个空。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传音符,她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少年将符纸放到一旁,抬眼看了看窗外的乌云压顶的天色,窗台上散着一小堆灰烬,被风卷走飘远。
他又低头看着自己残缺的手掌,面色却纹丝不变,而后抬起另一只完整的手,在面前虚空处笔直一划。
两个完整的“正”字。
作者有话要说:爹娘的定情信物也送啦,离成亲还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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