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喜结连理
景箫回来的第三天,江衔蝉仍旧感觉不习惯。
她摸摸他的脸,又冷又冰像块冻豆腐,又摸摸他胸口,这处人体最温暖的地方同样也冷硬得像块石头,且泛着丝丝的寒意。
她豁然开朗:“我知道了,你是石头做的。”
“……乱讲,这只是因为初期不大习惯新的躯体而已。”景箫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手,将她拉进怀里,“大约过三十来日,这具身体便和普通人无异了。”
温暖的拥抱给了他一点熟悉的感觉,景箫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发梢,手往下移想去楼她的腰,她却从怀里抬起头,“我替你把床铺好。”
他的手于是落了个空,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大红袖袍上,红色的蜡烛有婴儿小臂粗,流下的烛泪层层堆叠,宛若仙人脚下高垒的云雾。
少女浅青色的背影掩在纱帐后,跪在被褥上时露出流畅优美的腰线。
是他们的新房啊。
他回来的第一天起,江门宗便有两件事传开了。
第一件是江衔蝉又双叒叕拿到了人面蛛的内丹,简直又是老天掉下的一张馅饼。
第二件是江家主又收了一名弟子,嗯……同时也是准女婿,次日订婚,再次日成婚,这一番风卷残云、快刀斩乱麻的操作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江衔蝉将被面上的花生、红枣、桂圆、莲子这些容易硌人的东西都拢到一旁,然后安安静静坐好。
她的脸被一双微凉的手捧住,被迫俯下头。而景箫半跪在她身前,仰头尝到了她唇上胭脂的味道。
“那我们……”
“睡吧。”
“诶?”江衔蝉愣了一下。
景箫面色正常,如果她没理解错,这句话应当没有弦外之音,单纯只是字面意思。
她原本还特意为此补了不少课来着……
江衔蝉局促地摸了摸发梢,掀开被子缓慢地挪腾进去,又悄悄觑了他一眼。
总觉得换了身体之后,他整个人也变得不同了,难不成真是石头做的,所以无欲无求?
她耳朵红了一下,翻了个身,捂住脸缩进被子。
她在想什么……这样不是正好吗。
身后传来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初秋晚上委实有点冷,她短暂地感觉背后一冷,很快又被一阵微凉的触感笼罩。
“我现在还没适应新的身体,怕伤到你。”他环过她的腰,埋进她颈窝:“所以,先休息吧。”
衔蝉一僵,而后慢慢放松下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但她现在睡不着,试图扯个话题来缓解沉默:“那个,我现在还能去你识海看看吗?”
景箫微怔,片刻后弯起嘴角:“随时都可以。”
衔蝉转过身,对上他黑亮的眼眸:“礼尚往来,你也可以来我的识海。”
左右现在无事可做,她率先闭上眼,探出了一缕灵识,找回了那么一点熟悉的感觉。
那里是一片风轻云淡的天,她看到了满满一大片的琉璃繁缕,宛若蓝色的海洋,在风中翻滚起浪。
她俯身碰了碰其中一朵,蓝色花瓣轻轻颤动着,而后突然像含羞草一样收拢,将她的指尖包裹起来。
江衔蝉微微一惊,她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而后只觉浑身被一道电流贯穿而过,又酸又痛的两种感觉混杂在一起,每一片肌肤都在战栗。
短暂的酸痛过后,又仿佛置身温水,潺潺水流包裹着躯体,每流过一股,便是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景箫感觉掌下的肌肤逐渐变得滚烫,他把软成水的少女搂紧怀里,她也主动拥上来,蜷缩进他怀里,眼尾迤逦着一抹殷红。
他埋首在她颈窝,小心翼翼地捧起这朵正在下雨的云,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内。
他在她的识海里,同样看到了蓝天白云,仿佛因为彼此的吸引,所以两处的风景连成了一片。
(二)如若青梅竹马
江衔蝉十岁的时候,父亲领回了一个同龄的孩子。
身形纤瘦的少年站在江云逸身旁,面色清冷,有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孩童的萧寒感。
江云逸摸了摸少年的头顶,他微微往后躲了躲,江云逸的大掌便尴尬地停在半空,好在他并不介意,叮嘱兄妹两人:“他是我一个好友的遗孤,你们兄妹要将他当成亲人对待。寻鹤,你是长兄,更要多加照料。”
江寻鹤面色凝重,好似接下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郑重其事道:“是。”
江衔蝉拉着兄长的衣角,乌黑的眼眸滴溜溜转了一圈。
沉寂许久的脑海里,响起一道电子音:“剧情线已更改,攻略目标出现。”
在她面前的,是还未经历凄风苦雨的小反派,与原书中多舛的命途相比,如今的他才刚刚经历父母双亡。
父亲裴执玉在他刚满周岁时去世,在他的记忆里并未留下多么浓重的身影。母亲洛羲和身染重病,好在江云逸途径槐江小镇时发现了隐姓埋名的她,暗中帮扶保护,一直待她托孤于江云逸,才在睡梦中安安静静地离开。
没有刀光剑影的杀戮,没有切齿拊心的欺骗,原属于他的命运错轨,他现在仍是一张白纸,没有溅上一滴血,也没有染上一滴墨。
十岁的景箫微微垂头,生离死别的悲恸、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感,让他觉得自己举目无亲,形影相吊,像一株紧紧闭合不愿舒展的含羞草,哪怕是眼前这个大叔温暖的手掌也安抚不了。
一只手伸过来,飞快地在他手心塞了什么,他只顾垂目看着地面愣神,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他错愕地抬起头,目光循之而去,江云逸正满脸严肃地给江寻鹤提门规要求,江寻鹤的身后站着一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届笑春桃,唇绽樱颗,正从她兄长宽大的衣摆后探出脑袋,狡黠地朝他眨了眨左眼。
他的手里,刚刚被塞了一颗松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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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他远一点,听说他娘是孕育魔物的炉鼎。”
“真可怕啊,他和我们一起修行,不会走火入魔吧?”
自从江门宗与太虚宫撕破脸后,便有不少造谣生事者飞短流长,久而久之,流言蜚语渐渐在江门宗内部传开。
独自坐在窗边的少年站起身,窃窃私语声骤然停了。
他是家主亲自带回宗门的弟子,任谁都得卖个面子。无论是人前人后,说他坏话,无异于忤逆家主。
“景、景师兄,回去了?”
这些人不约而同给他分开一条道,挤出假笑和他打招呼。
景箫放慢脚步,瞥了那人一眼,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挂着一滴豆大的汗珠。
他在畏惧。
然而这不是由于实力身份的畏惧,而是源于其他方面、发自心底的恐惧,看一个怪物似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