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蓝屿过完24岁生日的时候,正值冬末。
彼时她、白箫和纪翎已全部步入了白金一,白笙在顾墨池的帮助下,黄金二也过了大半,且在文与武方面都有了显著提升,心里素质也强了不少,据说已经能直视鲜血淋漓的鬼脸而面不改色了。
至于景鹤,也即将迎来他从白银四到黄金一的大晋级赛。
尽管现在景鹤对待游戏的态度很积极,较之以前进步迅速,但鉴于晋级赛难度大概率会高,为保险起见,傅蓝屿和乔云铮说好了,等乔云铮最近这场白金局穿越回来,两人再带景鹤一场,确保后者顺利通关。
其实乔云铮近两月的白金任务已经完成了,是上星期和她一起完成的,这一次属于额外的白金局,换句话讲,算是友情帮忙。
帮忙对象是面临白金二到白金三小晋级赛的沉岛成员,郑卓。
郑卓和乔云铮,都是深受沉岛首领信任的天赋型成员,以前还接过纪翎的委托单。他和乔云铮认识很久,又是同年进组织,交情总比其他人要深一些。
他实力当然是没问题的,这次会来求乔云铮,是因为自己在上场游戏里受了伤,状态一直不佳。
——这一年多,沉岛折了好几名成员,白金的小晋级赛向来困难,说不准我这一去也就是永别了,可……云铮,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死,念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帮帮我?
平心而论,乔云铮也迟疑过,但最终依旧同意了。
他对傅蓝屿说,郑卓这人生性要强好胜,若非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开口求人的。
能活着的话,谁愿意去死呢?
他实在经历过太多死别了,有些人甚至来不及说上最后一句话,就永远留在了游戏里。
在还有希望挽回的时刻,能帮旧友一把,他狠不下心拒绝。
傅蓝屿明白,所以她没阻止他,只是叮嘱他千万当心。
毕竟她与他一直在同进同出的穿越,已经好久没分开过了。
一般来讲,每一场游戏穿越的时间,基本都在三至四天左右,而以往乔云铮平安归来,肯定都会尽快通知她。
但是这一次,到了第五天的午夜,乔云铮那边依然毫无消息。
直至转天黎明,傅蓝屿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可致电的却是景鹤。
景鹤这几天没任务,照例去替乔云铮看家,顺便喂养那只叫作咖啡的流浪猫。两人惯常用社交软件联系,若没急事,他应该没必要特意给她打电话。
傅蓝屿立刻接起,开门见山地问:“怎么了?他回来了?”
那边的景鹤沉默了很久,只能听见急促的喘息声。
然后他嗓音颤抖地开了口,记忆里,他从来不曾显露出如此浓重的哭腔。
他说:“蓝姐,云哥出事了,你快来第二中心医院,我在这等你……”
……
时候尚早,白笙和纪翎还在睡觉,白箫也只是碰巧醒来,迷迷糊糊想去厨房斟杯水喝。
结果他正看到傅蓝屿拎着外套,风风火火从二楼冲下来,撞见了连招呼也没打,直接擦身而过,摔门而去。
“蓝蓝?”
他叫她,没听见她回应,又或者她听见了,根本无暇回应。
他顿了顿,转头望向窗外熹微朦胧的晨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变。
算一算,今天也该是乔先生回来的日子了。
但愿……上天保佑。
可上天,真的会保佑他们这些挣扎在苦海里的人吗?
*
傅蓝屿一直觉得,医院是个让人切身体会无力与绝望的地方。
十五岁那年,她曾满身是血地被推进手术室,堪堪捡回一条命,从此也开始了漫无止境的噩梦。
而现在,时隔多年,躺在这里的人,变成了乔云铮。
她站在医院走廊里,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紧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景鹤就在她身边,眼眶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少年如今二十岁,一米八几的个子,娃娃脸有了棱角,眉宇间英气渐浓,越来越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然而突如其来的噩耗,一瞬将假象打回原形,他仿佛依然是当初那个青涩的男孩子,没有人撑腰,就会慌张得一塌糊涂。
“我昨晚通宵看恐怖片,在沙发上睡着了,谁知忽然听到咖啡在叫,醒来发现云哥躺在客厅地板上,胸口被血染了一大片,还一直咳血……”
景鹤再度哽咽,他低头用力抹了一把脸,这才继续讲。
“救护车来的时候,云哥已经毫无知觉了,医生说那一刀是从后心穿过去的,距离心脏只差不到一寸,伤口很深——他……差点就活不成了。”
后心中刀,说明是被人从背后偷袭,乔云铮的伤,明显不是鬼怪造成的,游戏里的鬼怪,通常很少使用这种杀人手法。
最大的可能性,是有玩家在通关之前,想要给他致命一击。
谁会这么做?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任凭心理素质再强的人,面对这样程度的意外,也难免精神恍惚,无法完全集中思考。
心脏疼得厉害,傅蓝屿平复了很久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景鹤已经六神无主了,她不能和他一起慌,她必须要稳住。
半晌,她沉声问:“医生说他情况稳定了吗?”
“暂时稳定了,但还是昏迷着,医生说这情况,对他身体损伤挺大的,没三个月调养不过来。”说到这里,景鹤的情绪极崩溃,“但云哥两个月后就有下一场白金任务了,他要怎么带伤穿越?”
“这你不用管,到时候我陪他去,我会保他平安回来。”
“……蓝姐,你真的可以吗?云哥在受伤状态下,战斗力会大打折扣,你要怎么同时保护自己和他?”
“我可以,不过这不是目前的重点。”
傅蓝屿用力闭了下眼睛,理智一分一分重归脑海,那一瞬间,有很多念头电光石火般,从她脑海里渐次浮现。
然后她重新睁开眼睛,转身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向里面的乔云铮。
病床上,乔云铮安静躺在那,仍旧阖目昏睡着。
他的脸与唇均毫无血色,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是从未有过虚弱憔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