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蓝屿单膝跪坐在墓碑上,左手拿着油纸伞当作盾牌,右手仍旧不断削砍着朝自己袭来的利爪。
那感觉,有点像经验娴熟的厨师在剁鱿鱼须子。
她看到了位于自己右前方的,那座刻了字的墓碑,自从锁定开始,她的目光就仿佛自动追踪仪,始终盯着目标再没挪开过。
目前她距离目标最近,要一路前往那里,只有她还相对容易一些。
……尽管也没容易多少。
“程小姐,听我说!”她提高音量,冷静指挥,“你选最有把握的路线,尽量靠近云哥,把人皮包裹抛给他——云哥,你再把包裹给我,我们接力进行!”
乔云铮沉声回应:“明白。”
程媛也毅然点头:“好!”
但总是心理建设做得再充分,实际操作也存在着相当难度,程媛刚刚迈出去第一步,就因对距离估算失误,加之墓碑移动速度过快,她左腿过去了右腿却没来得及过去,导致以一个劈叉的姿势,危险横在了半空。
“……妈的!”
程媛咬牙骂了一声,好在她运气还没差到极点,墓碑奇迹般的又朝反向旋转,令她得以顺利实现首次跨越。
她跃过那些密密麻麻从地底探出的枯瘦利爪,调动自己全部的平衡力、定力、准确度与敏捷度,谨慎并果敢地前行,直至来到她认为能够胜任的距离。
“乔先生!”
她高举包裹,用力抛向斜前方的乔云铮。
包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只差一点点,险些就要被从地面伸出的利爪半路截走,千钧一发之际,幸好乔云铮反应迅速,用脚尖把包裹勾了回来。
他接住包裹,闪身跃上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座墓碑。
墓碑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位置交错纵横,在头顶万千鬼火的映衬下,像极了死亡迷宫。
因砍断利爪而流淌的黏液,浸透了匕首的刀柄,湿润滑腻,几乎令傅蓝屿有些握不住。
她一抬头,就望见乔云铮身形矫健跨越过墓碑丛林,他的黑色外套在风中猎猎舞起,像是下一秒就要融进夜色。
“蓝妹!”
他将包裹远远抛给了她。
傅蓝屿身体后仰,在堪堪接过包裹的同时,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朝杂草地坠落。
关键时刻,她在墓碑边缘用力一蹬,整个人以平沙落雁的姿势横飞出去,正躺在下一座旋转而来的墓碑上。
她当即挺身而起,重新站稳,即使这样,利爪也还是在她颈后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怀抱着包裹,抽空摸了一下脖子,摸到了一手的血。
还好,伤口不算特别深,皮外伤而已。
要是刚才她动作再慢一点,可能连脑袋都被割下来了。
她转过身去,大脑飞速计算着前方每一座墓碑间的跨度,在短时间内模拟出了最保险的路线。
前五座墓碑都很顺利,越到后面效率越低越艰难,可想而知,对体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更何况她之前在桥上已经恶战过一回,甚至还下了水。
她浑身都疼得厉害,禁不住弯腰喘息。
她回头看了一眼。
乔云铮仍站在原先的位置,一瞬不瞬望着她。
他没有开口,因为此时越讲话就会越让她分心。
有多担忧,只有自己才了解。
傅蓝屿忽然笑了一笑,移开了视线。
她将人皮包裹的其中两角,系在了自己腰间的金属环装饰上,而后把匕首咬在嘴里,双手将合上的油纸伞当作撑杆,暗中蓄力。
在又一座墓碑移动过来的瞬间,她猛地跳了上去,随即将伞柄撑在距离稍近的另一座墓碑上,借势跃起,直接翻身从那座墓碑的上方掠了过去。
这是极为冒险的做法,
目睹这一幕的程媛低呼一声,浑身都惊出了冷汗。
然而傅蓝屿成功了,她落下时,双膝正跪在那块刻了字的墓碑上,力道之狠,膝盖骨都几乎要碎掉。
她单手扶着墓碑,另一只手将人皮包裹扔在了碑前的杂草上。
她直起身来,朝着程媛和乔云铮的方向,比划了一个大功告成的手势。
劫后余生,不过如此。
她低下头,发现人皮包裹正一分一分地萎缩下去,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收了精华,愈发变得皱皱巴巴。
这种变化并未持续太久,包裹很快就彻底化作杂草的肥料,消失在了不断涌出的污血里。
四面浮动的鬼火,突然静止在了空中,像是成千上万凝视的眼睛。
整座荒地的墓碑,刹那间向下陷落,犹如坠入万丈深渊。
*
傅蓝屿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混沌中闭了多久的眼睛,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触及了地面。
她睁开眼睛,可四面依旧是无边的浓重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脚下一条通往未知远方的路,路的两旁燃着烛火,光影幽幽,无风自摇。
如果仔细去看,会发觉每一根白烛的下方,都有一朵曼珠沙华作为依托,细长的花瓣殷红似血,宛如蛟龙的触须,肆意延伸交织,有种奇异的怖感。
还有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
曼珠沙华又称作彼岸花,在自古以来的传说里,都象征着诅咒和分离。
据说这种花,可以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
那么……
这条路算是什么路呢?
黄泉路吗?
傅蓝屿迟疑半晌,终于试探着迈出了第一步。
她一面放慢速度向前走,一面随时警惕着周围的动静,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这黑暗里,冷不防会有什么鬼怪汹汹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