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骊听见声音赶紧坐起来蹬上鞋子,惠然将霍含栖迎了进来,她说:“三姐姐又没法子。”
霍含栖性情骄纵,惯来欺软怕硬。
她伸出手指对明骊勾了勾,见对方只好奇地盯着自己,丝毫没有到她这边来的意思,索性只能自己走到她跟前坐下,打着商量道:“那你若是能将今年的春日散钱都给我,我便带你出门。”
明骊顿时没了兴趣。
她如今不仅仅要养着自己,还有王府那个时不时要花点钱。虽然这都是明骊自己一厢情愿,但还是得多攒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霍含栖与明骊这样的交易也不是一次两次,往日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缘由,可明骊从来没拒绝过。今日见她这幅样子,霍含栖也多了几分好奇。
于是她弯腰凑近,问明骊:“那你同我讲,你出门做什么去?”
明骊才不会告诉她,嘴角动了动,犹豫道:“那我分你一半,带我出去成吗?”
霍含栖的鬼主意特别多,明骊越是不说她越是想知道。
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最后勉为其难的道:“也行。”
得到应允,明骊便笑了起来。
霍含栖想到法子后还要去同方氏打太极,临走前没忍住跟惠然套话:“你家姑娘出门到底要做什么啊?我听说前几日父亲就因为她总外出,还把她禁足了。”
惠然忍笑:“姑娘的事情,奴婢不能多说。”
果真是奴婢随了主子。霍含栖撅嘴,但想到明骊一半的钱,提着裙摆往主院跑去。
霍含栖在主院到底跟方氏说了什么明骊不知,不过还没一炷香的功夫,霍含栖就让丫鬟来传话,让明骊收拾收拾同她上街买东西。
明骊穿上斗篷系好面纱,跟惠然交代:“待会儿等人多,咱们转身就赶紧跑。”
“姑娘,为了去见淮安王一面,这样大费周章值得吗?”
明骊捏了捏斗篷领子:“当然啦,花费了这么多银钱精力养着的,怎么也得去露个脸,让他切莫忘了我这个救命恩人呀。”
话虽这么说着,但惠然仍是不明白明骊为什么对裴砚礼这样上心。
分明他如今就是个不再被重视的皇子啊。
明骊两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拉着惠然上了马车。
等到闹市,果真街上人群拥挤,明骊陪着霍含栖挑了几件首饰。出门去街头逛时,看着霍含栖因为高兴而暂时忘记好奇的模样,猝不及防的扯着惠然后退一步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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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接连下雪的天终于露出了太阳。
齐德从那日被他中伤后,已有好几天没再过来碍眼,裴砚礼自己推着轮椅出来,坐在花园里的湖边晒太阳。
他怀里是明骊留下的手炉,掌心间温热的触感令他恍惚。
这样安然悠闲的日子已经有多久没有经历过了,在他的记忆中,上回这样心无旁骛的晒太阳,还是六岁那年他跟武帝在御花园里。
昏昏沉沉间,他好像回到了少年时。
那段时间邻国使臣来朝,给聿朝贡了许多礼物。
其中有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幼崽,裴砚礼站起来的时候还没有它高,武帝见他喜欢,二话不说转头就将那物赐给了他。
武帝牵着马儿带他在宫中遛了两圈,看他睡眼惺忪,便将他抱着坐在御花园中的躺椅上。
父子俩相互紧挨,那是裴砚礼人生中最温情的时刻。
那年他是武帝最疼爱的小儿子,还没被武帝憎恶,母亲嘉贵妃仍旧是武帝最宠爱的妃子,外祖郭家尚且还是开国功臣,未以叛国为由屠满门。
裴砚礼还是聿朝的天之骄子。
等他长大后才明白过来,原来七岁之前皆为水中泡沫。
武帝疼爱他但更在意自己,嘉贵妃入宫前便心有所属,对武帝永远都是冷冰冰,连带着也厌恶拥有武帝血脉的他。郭家才不是叛国,只是武帝除掉郭家的借口。
数十年前的郭家血河似乎就在眼前,陷入噩梦中的裴砚礼额间全是细密的汗水。
就在他快要被仇恨吞噬,刺目又温和的阳光迫使他睁开了眼。
视线被汗水浸染模糊,裴砚礼听见有人喊他,下意识偏头看去。左手边被齐德封锁了的后门院墙上,忽然探出个脑袋,下一瞬有人从那底下费劲地爬了上来。
她见自己看过去,瞬间笑起:“殿下,等我明日陪你过年呀。”
裴砚礼盯着她,好半晌才认出那是明骊。
少女穿着粉色的斗篷,脸颊周围还有软软的白色棉毛,一笑起来,眼睛就随之弯成月牙。她戴着面纱,可裴砚礼好像能看见那底下,嘴角弯起的柔软弧度。
裴砚礼迟钝地点头。
她高兴地松开扶在围墙上的手想要跟他挥一挥,却没站稳猛地摔了下去。
听着一墙之隔的轻呼声以及婢女的责怪,裴砚礼低垂下眼睑,看着怀里散发着暖暖温度的手炉,第一次从心里感觉到开心。
他终于扯了扯嘴角,眸间迸发了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