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香客后知后觉。
若是常人,早便被排队的香客们劈头盖脸骂下去。但见如仙的俊美郎,无一人骂出口。
一位木钗婆姨红着脸小声问:“公子可是来给七爷进香的?”
云汲一脸温雅,望向人群中的木钗妇人,缄默不语。
他自然并非香客,又不会说谎,不如不言。
此刻云汲被群视,颇有些不自在。
怪他之前未变身普通凡人,才引来这不必要的,或疑惑或惊奇或热忱的目光。
那婆姨接到美男子温柔一瞥,已受宠若惊,一点不恼恨对方没睬她的话。
人群中有书生装扮的青年小声念叨:“这个,这位公子……若是来给七爷进香的,须得每日卯时初刻捧香而至,万事讲规则,佛家讲缘法,就算我们许你插队,怕是七爷不许公子进这庙门啊。”
随着人群中遗憾或赞同的一叠声是啊,褐色庙门自内力打开,扑面一股清淡奇香,一位素衫公子迎出门,温和谦卑地朝云汲拱手道:“高人,请。”
众人惊叹声中,门扉徐徐关阖,掩去两位如仙之姿。
香客们捧香惊叹,传闻七爷庙来了个身染奇香的俊美庙祝,果然,英俊不凡。
庙祝亲自相迎,看来那位青衫公子身份亦不凡,连七爷亦为此破了例。
无一人嫉妒,唯有欣羡。
后院,菩提岑森,枝叶如盖,香气弥漫。几片菩提叶荡在泉池中打旋。
此香,云汲并不陌生。
往日,温禾下山,总沾些异香回山。原本他想着是沾染了某个姑娘身上的香脂气,那丫头常去勾栏花肆玩乐,他是晓得的。
他当时颇意外,花肆里的姑娘,竟爱此种静谧幽淡之香。
不成想,竟是沾染了这院中的菩提香。
云汲负手望着探入层云的菩提树,以及丈远处的一汪碧泉。
素衣公子先一步施礼:“小仙见过仙长。”
云汲回望对方,虽一身素衣,却难掩矜雅气韵,哪是山野庙祝能有的风采,“你便是七爷。”
“不敢,承蒙一方百姓香火供养,妄称小小地仙,仙长换我小七就是。”
空中悬出一片染血的碎纱,云汲直接问:“可曾见过穿绯纱的一位姑娘。”
断袖轻纱落至小七掌心。
上头的残血,依稀含有木棉花芳香,只打量一眼,小七断言:“见过,这姑娘有恩于小七。说来小仙这荒庙得以修葺,全赖这位姑娘的功劳。”
实则,暗中给孙木匠送银钱及无名信的,正是杜棉棉。
小七解释:“我失去民众信仰,香火全无,灵身不济,再无力护佑恩泽此方民众,本在这荒庙沉睡。一夜,小庙被雷电击中,起了火,毁了椽。恰好一位姑娘路过,那姑娘本着良善菩萨心,怜惜我这荒庙,便暗中给了居于附近镇上的一位木匠银钱,重新修葺这荒庙,引来香客,这才有了现如今仙上所见的整洁小庙。哦,这些,亦是小七向地精打探而得。不知仙上缘何问起这位姑娘。”
云汲抬眼,望向掩于山腹林木深处的洞穴,“杜棉棉,曾被囚至断背山一处窟洞内,曾向我求救,现下消失,不知所踪,只剩残破血衣。”
小七握紧残裳,一脸惊讶痛惜,“怎么会……我方苏醒不久,灵力不济,时而于这不探泉泉底深眠修行,难不成在我深眠期间,棉棉姑娘出了事。我……我身为一方地仙,竟让恩人在此遇灾,简直惭愧。惭愧至极。”
云汲一眼瞧出对方体内灵力微渺,若出厉害妖魔,可轻松避开地仙耳目,便生不起责备之心,于是便向对方打探相关消息,“近日,可有妖魔邪修出入断背山。”
小七谨慎答:“六日前,一团魔气忽降断背山歇脚,我实非妖魔对手,担心被妖魔发现,将我灵身摧毁,便蛰身泉底,避开此劫。难道……棉棉姑娘便是被那妖魔所害。”
极有可能是魔阴王朝出逃的妖魔,云汲肃容,再问:“可知是何妖魔。”
“骨妖,千年黑骨妖。”
—
赫连断静静立于酒池旁,酒池中的倒影似有些不耐烦,他沉沉道:“小蒜苗,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本君揪你出来。”
偌大酒池肉林,仍不见半点回音。
十二方酒池,赫连断迈开步子,沿池查看。
此处一眼望尽,若要藏身,非酒池不可。
每掠过一方酒池,望见内里的空落,赫连断眉心便沉郁一份,指骨微蜷,将一池酒冻结。
暗室下埋灭灵阵法,专抑术法灵力。赫连断能冻结酒池,并非施用法力,而是自身携带的寒意。
那份寒意渗骨,可冻万物。
酒池上的霜雪继续蔓延,赫连断停至一方酒池边沿。
池底静静躺着一抹身影,凌乱的樱草色轻纱衫,浓密长发幽幽摇曳于酒水之中,面色苍白透明,长睫如扇,他仔细观察对方鼻息处,不起一丝涟漪。
赫连断只觉呼吸停滞一瞬,他静静吸一口气,浅声道一句,“蒜苗。”
池底之人,毫无反应。
赫连断一晃身,落入酒池,托起平躺于池底的那团娇小。
温禾半个身子出了酒池,赫连断拨开少女散乱脸颊的一缕发丝,捏着对方肩胛处,又低沉道一声蒜苗。
怀中人仍旧无反应,赫连断抱人上岸,让那颗湿淋淋的小脑袋,倚在自己肩头,拿手指探着对方脖颈处的脉息。
那脉息似有若无,赫连断手指下滑,寻更强脉搏,噗得一声,一口酒喷到他脸上。
温禾诈尸般跳起来,捂着脖子低笑,“痒,赫连断,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怎么知道我怕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