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这个记性，云瀚呐！”
乔云瀚回过头一瞧，爷爷正从裤兜里掏出那块用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年机。
“来，拿着?。”
“干嘛啊？”
打量着?爷爷放在?自己手心的老年机，乔云瀚一头雾水。
他是想要块手机，但不是这种……
“咱家的情况你也?懂，手机爷爷平常用不上，你拿着?用正好，每天训练完了记得给爷爷打个电话。”
在?他迷茫的眼神中，爷爷的表情依旧乐呵呵的。
“咱家连个座机都没?有，我打哪里去？”
乔云瀚皱着?眉，将手机还给爷爷，却没?想到刚伸出手去就被爷爷推了回来。
“隔壁老王他们家，我给他们老两口商量过了，你一来电话他们就喊我。”
“可我一般都会训练到很晚。”
“多晚爷爷都接。”
爷爷的一番话不免令乔云瀚有些伤感。
“那我走了。”
不想被爷爷察觉，他握住手机转过身，朝爷爷的方向挥了挥手。
“记得打电话昂，别闷着?啥也?不说，多跟朋友说说话……”
爷爷的声音自身后传入耳畔，话语尤为清晰。
“要不爷爷送你去吧，爷爷还没?去过呢。”
“不需要！”
大喊一声后，乔云瀚头也?不回，提着?编织袋大步跑远。
不想让爷爷去的原因有很多，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爷爷的身体状况。
但是到了新的环境，对于面临竞争首发?位置的乔云瀚而言，无?疑是篮球更加重要。
那双白布鞋和老年机，无?一例外，自然都成了惹舍友集体发?笑的物品。
叛逆期正在?增长的自尊心，让乔云瀚把一切都怪在?了爷爷的身上。
他把白布鞋丢在?床下?一次没?穿，老年机也?藏在?枕头底下?一次不用，更别说给爷爷打电话报平安了。
整整一个星期，他都处于跟爷爷赌气?的状态中。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训练，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得到了教练以及大部分队员的认可，只要接下?来的几场比赛发?挥稳定?，他足以拿到一个首发?的位置。
要知道，成为首发?阵容是多少球员梦寐以求的事情。
现在?，他居然轻易就能做到。
周日是一周内唯一休息的一天。
不似其他队员出门?游山玩水，乔云瀚跟保安要过了球馆的钥匙继续训练。
专注使他满头大汗。
基础练完，乔云瀚想多多练习中远距离投射。
不止童卯一个人说过，这是他的弱项。
哪知刚对准篮筐举起篮球，保安大叔急匆匆地跑进了球馆，打断了他的个人训练。
“乔云瀚，外面有个老头晕倒了！”
见乔云瀚不搭理自己，保安大叔慌忙解释。
“听说是你爷爷。”
这是哪门?子的鬼话？
乔云瀚放下?篮球抱在?腰侧，很是不爽地警告着?保安大叔。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爷爷连地址都不知道怎么来？
难道他是神仙么？
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但无?论如何，那个晕倒的老头都不会是他的爷爷。
见乔云瀚不容置疑的表情，保安大叔有些动摇，挠着?头嘟囔：
“可那个女孩子非说要我来通知你的……”
女孩？
难道是童芥？
那门?口的老人……
“咚”——
篮球一甩，乔云瀚用尽此生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跑出基地。
当他看到童芥哭得撕心裂肺，几位医护人员合力?把爷爷抬上担架送进急救车的一刹那……
他的天塌了。
**
讲述经历时，乔云瀚几度哽咽。
到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再讲下?去，他抱头痛哭了好一会。
“哪个男孩没?有叛逆过？我也?叛逆过，你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段……”
孙尧一边给自己擦着?眼泪，一边给他递纸。
“别替我开脱了，我就是个罪无?可恕的恶人！”
纸巾一沾面颊立刻湿了大片，乔云瀚吸着?鼻子，要不是孙尧拦着?，他恨不能给自己一拳。
“都过去了，谁都不能预测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你不能把责任都抗在?自己的身上。”
看他眼下?情绪激动，孙尧拉着?他起身往浴室里推。
“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冷静，去冲个澡吧，我等你出来再聊。”
乔云瀚哭得无?力?反抗，按照孙尧的话乖乖去冲了个冷水澡，结果效果出奇的好。
等他冷静下?来，从浴室走出想找孙尧敞开心扉好好谈谈，却发?现孙尧已?然倒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
还有他所珍视的白布鞋已?然重新摆在?了奖杯架上。
笑叹一声，乔云瀚放轻动静，检查了一下?空调的温度，顺便设置了定?时关闭。
他拿起自己的老年机前往走廊一头的露台，拨通了童芥的电话。
至于打给她原因……
只是单纯的想给她打个电话。
不出所料，童芥很快接通。
“云瀚，你怎么还没?有睡？”
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地，似乎也?哭过一场。
“你不是也?没?睡么？”
反问一出，电话那边没?有了动静。
往露台的栏杆上一趴，乔云瀚眺望着?无?垠的夜空，缓缓开口：
“我又?想起那些事了……”
一听到那些事三个字，童芥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哭腔隐隐加重。
“我也?会时常想起乔爷爷，如果我当时……”
“这不是你的错。”
乔云瀚握紧话筒，生怕她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不，云瀚，是我带乔爷爷去找你的……”
“是爷爷要求你带他去的，不是么？”
强行?打断她的自责，乔云瀚弯下?腰，俯视着?基地外的夜景，声音低沉。
“我到现在?还是无?法原谅自己，爷爷还在?的时候我老惹他生气?，也?没?有让爷爷享过一天的福，我真是个废物……”
“云瀚，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月色正浓，童芥的语气?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温柔。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少孝子。”
文化课向来不过关的乔云瀚这会想破了脑袋，才勉强明白其中的意思。
静默良久，他试图关心童芥：
“你现在?……其实也?在?难过，对么？”
“嗯……”
听到童芥在?电话那头，低低地应了一声，乔云瀚不免疑惑。
“除了声音，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其它的情绪？”
印象中，童芥总是喜欢微笑，偶尔会哭，但是当众生气?或者其它的负面情绪，乔云瀚压根没?见过一次。
一次都没?有。
“你好像把所有情绪都藏得很好，你真的不累么？”
今晚的童芥跟往常不太一样。
或许是在?电话里的原因，让她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对乔云瀚坦白着?自己的想法。
“有些事说出来会显得我很矫情，但我确实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并没?有觉得惊讶，反倒是有一丝开心的感觉。
就像是虚无?缥缈的仙女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息，让乔云瀚觉得她的形象愈发?接近真实。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人，会表里如一呢。”
连乔云瀚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嘴角正不自觉地上扬。
听到他的调侃，电话另一头的童芥轻笑一声。
不过，立马正经道：
“大志哥以前经常教导我，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又?是一句听不明白的话。
正当乔云瀚琢磨着?话中深意时，他忽然想起童芥难过的原因。
身为一个男人，这种时候应该要安慰她才对，怎么能一直去想自己的问题呢？
真失败……
“对了，大志哥退役的事……”
刚开口没?说半句，童芥笑着?打断。
“云瀚，能帮个忙么？”
“只要我能做得到。”
乔云瀚挺起身子，望着?明亮的月色，一本正经。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他大概能想象的到童芥此刻一定?在?笑着?讲话。
“跟大志哥一起努力?拿下?冠军吧。”
“好，我会努力?。”
带着?孙尧和爷爷的那份期盼一起努力?。
乔云瀚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我记得保罗·戈埃罗作家曾在?书中写到：没?有一颗心会因为追求梦想而受伤，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来帮忙，云瀚你值得。”
对于童芥今晚的发?言，乔云瀚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今晚特别像老师，总是给我讲这些文学道理。”
这让他不禁想起曾经童芥大二时期，利用空余时间去做家教的时光。
为了保证课堂质量，她大半夜专门?拉着?他坐在?长椅上练习着?讲题。
乔云瀚这辈子都忘不了二次函数解析式的三种方法，一般式、顶点式、零点式……
就算是现在?把题拿给他，他也?能做得出来。
并且那几个经过童芥指导的孩子，听说分数都有显著的提高。
有一个甚至考上了985，当时可把童芥高兴坏了，拿着?结算的钱请乔云瀚吃了一顿海底捞。
“那我可以收课时费么？”
童芥顺着?他的话开起了玩笑，听声音似乎并没?有一开始那么难过了。
“我的钱你随意拿。”
虽然附和的是一句玩笑，但的确是乔云瀚的真心话。
“你知道我不会动的。”
收敛了笑意，电话里传来童芥有些困顿的声音。
“今晚的月色真美，谢谢你云瀚，晚安。”
“……晚安。”
直到电话挂断后，乔云瀚才缓缓抬起头，凝视着?高挂在?夜空的弦月出神。
蝉鸣声声，温热的风拂过刘海。
月色再美，终不及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