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舟看向那女子怀中的人头,双目紧闭,双颊呈现出死人特有的灰白色,然而尽管如此,依旧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想起刚刚陈三道的话,他试探着问道:“你是……扶莲女?”
殷离舟话音刚落,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那女子因这个名字,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
接着,一阵狂风平地而起,掀起了她的面纱。
只见她确实一幅绝色容颜,左颊上覆着一朵朱红色的彼岸。
那花瓣像是活的,顺着她的肌肤飞速扩散,很快就蔓延至全身。
扶莲女本就一身喜服,现在裸露的肌肤也被那鲜红的彼岸花覆盖,整个人就像从一滩淋漓的鲜血中刚爬出来。
而那些花轿前的男女像是得了指令一般,将他们团团围住。
扶莲女一双赤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殷离舟,然后直直地向他冲了过来。
单词修见状,一道金光从他指交升起,将殷离舟护住,这才上前与扶莲女缠斗起来。
扶莲女手下的小鬼虽已将他和陈三道团团围住,但因为单明修的法术,终无法靠近他,最后干脆全部攻击起陈三道来。
殷离舟知道这些不过是些小鬼,法力并不高,陈三道一人便可解决,因此并没有上前帮忙。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旧伤还未痊愈,陈三道一个不察,被绕到他身后的小鬼用手臂洞穿了肩膀。
陈三道忍痛反手将那小鬼劈死,然后捂着肩靠在了一旁的木桌上,面色痛苦。
殷离舟见状,赶忙走过去扶住他,想要查看他的伤口,“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陈三道按住他的手腕,强笑道:“没事儿。”
殷离舟道:“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先将伤口处理一下。”
然而刚准备动作,却发现陈三道按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他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却见刚刚还满脸痛苦的人此时却好似没事人一样站起了身子,对着他浅浅地笑道:“杜兄,有事的是你。”
话音刚落,一阵浓重的黑雾平地而起,将他紧紧包裹。
接着,殷离舟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殷离舟觉得手腕处传来阵阵凉意。
汩汩的泉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先看到的竟是满目绿荫,与刚刚的千里黄沙,飞甍碧瓦形成鲜明的对比。
殷离舟有些艰难地坐起身来。
清脆的哗啦声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响起。
殷离舟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湖心小岛上。
这岛勉强容纳下他一人,四周都是水,而双手则被从湖中延伸出来的金链所束缚。
他抬头,只见陈三道正坐在不远处湖中突起的一块岩石上,目光落在远处,似在沉思,手中还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
听见动静,转身对着他笑道:“杜兄,醒了。”
殷离舟看着他,也笑着回道:“我们的目的地本就是泉心城,陈兄着什么急。”
陈三道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他的身上,又似乎是在看别处,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怎能不急。”
“什么?”殷离舟没有听清。
陈三道却没有再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殷离舟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随意和他聊起天来,“陈兄,我有一事不明。”
陈三道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殷离舟问,“刚刚那女子到底是扶莲女,还是司听?”
陈三道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来了兴致,回道:“二者都是。”
殷离舟:“哦?”
陈三道解释道:“所谓传说,自然是有几分真的,但常常又不完全为真。毕竟,还是喜欢花好月圆人长久的人更多一些,所以无论原本的故事多么残忍,他们也总能用笔墨做粉饰,修成一个圆满的结局。”
陈三道说着,合起扇子抵了抵下巴,似乎有些为难,“该从哪儿说起呢?”
片刻后,这才道:“大抵世间的初遇,总是美好的吧。”
三月三。
春浴,踏青,曲水流觞。
人间正是好时节。
司听早就听闻人间的上巳节热闹非凡,只是魔尊对她管束甚严,从不许她踏足人界。
直到一日,魔尊外出久久未归,她这才偷偷跑了出去。
一路上,从浩瀚的千里黄沙到天青色的烟雨江南,都让她倍感新奇,一时间,流连忘返。
彼时文人雅客喜曲水流觞,饮酒作赋,视此为高雅之事。
又正巧新科放榜,大儒召清公遍邀好友及状元郎,将设曲水宴于岳山之上。
此事一出,瞬间传遍整个汴梁。
司听好奇,便在那日化成侍女混了进去。
岳山之上,祓楔之后,众人以召清公为尊,分左于渠水两旁,置酒杯于其上,任其顺流而下,羽觞置于菏叶之上,顺流而下,行至谁前,便立即取饮,吟诗作赋,彼此相乐。
第一个饮酒的,便是那一袭红衣的状元郎。
司听好奇地看向他,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那人竟也看到了她。
目光将她上下打量,唇弯突然漾起一道笑来。
他将手中的羽觞一饮而尽,然后望着她,一字一句,作了一首惊花词。
惊花词,有女才貌比花惊。
虽一字未描人,然美人已玉立亭亭于众人之前。
连召清公也满口称赞,笑问他,“可是神女入梦来?才教你写出这样的词句。”
他笑道:“恍惚中,怕是见了神女。”
说完,看向了她。
司听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从胸口涌出。
突然,羞红了脸。
宴会结束后,司听欲走,却被他拦下。
他问司听的名字。
司听望向不远处的一池含苞欲放的荷花。
慌乱道:“扶莲,我叫扶莲。”
“原来扶莲女是这样来的,然后呢?”殷离舟问。
“然后?”
陈三道打开扇子轻轻扇了扇,“然后便是那话本中最俗气的爱情,如胶似漆,你侬我侬,谁也离不开谁。”
“接下来不会是状元郎被皇帝赐婚娶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