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宣轻声道,“曾经和四皇子有牵扯是我的错,我早就应该是殿下一个人的,他方才也叫了我称呼,以后我都不会被他纠缠了。殿下生气伤的是自己,殿下也不舍得生魏宣的气对不对?”
魏宣眸里是潋滟的水光,他的神情柔软的像随波荡漾的水草,无人能在这样的服软里生还。
傅凛低声,带着歉疚,“魏宣,我不该乱想,我很怕你还喜欢他……不,我是怕你会远离我……我怕你在我身边,我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魏宣,若有一天你不开心了,不愿意看见我,你要告诉我。”
魏宣无奈的笑了,他心里酸酸的说不出什么感觉,“怎么会有那一天呢,不会的殿下,您放心。”
他突然想到方才傅凛问他在想什么,却被他随便应付过去了,是这个让傅凛不安了吗?
“殿下,我刚刚确实想起了一些事,我不会瞒着您的,等我们回去了,我再跟您说好不好?”
他们身上沾满了霜露气,身体却偎的很近。
傅凛声音更加低了,他低身埋进魏宣的颈窝,“好……以后,你都会愿意哄我吗?”
“……”
好半天,魏宣都被傅凛这一句轻喃惊的回不过神来。他怎么能想到刚刚让他哭了一夜的这个高大的男人,第二天在寥寥无人的红瓦青檐的宫门前,竟然抱着他孩子气的撒娇。
罕见才难得,尤其是对于魏宣这种拿撒娇当家常便饭的人,早以为“百毒不侵”了,却被这一句震得晕的不行。
他忘了自己应了还是没应,傅凛却已经换上了满身的清冷,拉着他踏入了惠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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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仁宫里,皇后几次欲和皇帝搭话,皇帝却始终手撑着额头、在黄梨木桌案上闭眼假寐,皇后脾气硬,放不下身段,又素来看不惯皇贵妃小女人似的做派,两厢在暖阁中长久的沉默。
他们夫妻的情分早已经稀薄如纸,却囿于身份不得不坐在一起,静待刚刚大婚的太子携新太子妃的到来。
宫人上前道:“娘娘,陛下,十五皇子来了。”
“母后。”
话音刚落,十五皇子傅决已经大步进来,扑进了皇后的怀里,皇后抱着傅决抽条似长快的身体,精致的面容露出些笑意:“怎么没大没小的,快起来。”
傅决吐了吐舌头站好了,他看向皇帝,“平日里只有我来给母后请安,今日父皇也来了。”他的眼睛在坐着的两人之间滴溜溜的转,笑起来,“难得我们一家人都在母后宫里,父皇,您留在这用午膳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皇帝和皇后的手拉在了一处,皇帝脸上露出异色,咳了一声道,“朕也好长时间没见十五了,只不过朕最近忙,等你二哥来了,让他陪你吃饭。”
“儿臣已经十六了,哪用陪着吃饭,”傅决哀求道,“是您好久都没来这了,母后很想念您,每天都要跟儿臣念叨,是不是啊母后”
傅决向皇后暗暗使眼色,皇后无奈,傅决是她身边最贴心的,她虽然隐而不说,傅决却能察觉皇帝的冷落和她整日在惠仁宫中的寂寞,千方百计寻机会让皇帝和她多接触。
她不忍拒绝傅决的孝心,便对着皇帝笑道:“臣妾的确思念陛下,您就留下来用顿饭吧,也正好检查决儿近日来的功课。”
“这……”皇帝有些为难,他近日刚封了位小意的美人,尤其颇通鸟语,他迫不及待与其共同赏玩宫外进来的珍鸟,允诺了美人要去她殿里,要是不去了,岂不是显得他堂堂九五之尊言而无信?
正纠结着,外面的太监通报,太子和太子妃来了,皇帝松了口气,让人快进来。
魏宣跟着傅凛进来的时候,感觉到好几双眼睛一齐落在了他们身上。
“恭请父皇、母后圣安。”
魏宣也跟着傅凛念了一遍,之后又是三跪九叩,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常临字正腔圆念祖训和宫规,念完了将太子妃的册宝呈给魏宣,“太子大喜,太子妃大喜。”
“行了行了,别弄那些虚礼了,”皇帝摆摆手,打量暗忖,这邺城侯的儿子生的相貌好,与太子站在一起倒也相配,他又无爵无位,于太子没什么助力,皇帝乐得促成这一桩婚事,“太子来晚了,朕一阵好等。”
魏宣略略抬头,却与傅决正在看他的视线相撞,傅决对着他一笑,露出虎牙的一角。魏宣见他年经尚轻,猜出他是傅凛的弟弟来,在上一世的记忆里,这位十五皇子颇受皇后宠爱,整日欢声笑语的像只扑棱翅膀的花蝴蝶。
傅决绕过了傅凛凑到魏宣身边来,他才十六,却已经和魏宣一样的个头,他好奇道:“二哥,这就是我的二嫂嫂吗,他的眼睛真好看,脸蛋好软……”
傅决说着,竟然向着魏宣伸出手,像是要捏他的脸,魏宣刚要躲开,傅决却收了势咯咯的笑起来,冲傅凛挤了挤眼,话有深意,“怪不得二哥要来得晚了。”
常临了解皇帝的心思,他适时道,“陛下,您不是还有些事务要处理?”
“对,”皇帝点头,他起身道,“不久就年末了,太子,祭拜太庙的事就和祭祖放在一起吧。皇后,太子大婚,你持馈中宫,多嘱咐他些,朕还忙,改日再来。”
“是,恭送陛下,”皇后站起向皇帝行了送拜礼,笑容里有些苦涩,不怪决儿劝不动父皇,是她自己无用,留不住君心。
傅决不禁有些失落,他像找到一个新奇的慰藉似的,一个劲儿的盯着魏宣。
魏宣被这赤.裸裸的目光打探,眼色都没动一下,他看着皇后转身坐会中位,一个转身丹凤眼里威仪乍现。
“太子坐吧。”
傅凛拉着魏宣,先让他在侧座坐好了,自己才在他身边坐下。
皇后似笑非笑的打量魏宣,派去的宫人把在东宫的所见所闻和她细说了,“太子对新婚的太子妃十分宠爱,还亲自拿自己用饭的膳具喂食。”
“上回的事本宫已经查明了,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存了贰心,本宫已经处理了。这件事本宫冤枉了你,不过你如今也要跟着太子唤本宫一声母后,心里可不要对本宫心存怨气。”
魏宣心里明镜似的,他和傅凛成亲已成定局,皇后这是在对自己恩威并施,周嬷嬷是无辜的,可皇后要拿她替罪羊,他要是识趣,便得承了皇后的情。
魏宣定了定神,对皇后笑道:“谢娘娘还魏宣清白,只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尽心尽力侍候了她老人家几十年,魏宣不信她有什么动力加害太后,还请皇后娘娘再斟酌斟酌。”
皇后放了魏宣一马,魏宣却还要开口为一个没名没姓的老嬷嬷说情,她有些惊讶和可笑,看向傅凛道:“太子,你的太子妃倒是天真单纯,与你不大相同,若是你,便不会这样多费口舌。”
傅凛毫无波澜道,“魏宣只是不比儿臣了解母后,依照母后的作风,此时那周嬷嬷早已经身首异处,多说无益。”
魏宣看皇后脸色微变,便知傅凛说对了。他都差点被皇后抓起来动用私刑,一个替罪的嬷嬷当然不会让其多活一刻。
他和周嬷嬷没有太多交集,只是想起周嬷嬷起初对他有些冷漠,后来慢慢开始照顾他,他被太后罚了还想着替他求情。人命如芥,他说不上什么感受。
暖阁里沉默的压人,傅决插不上嘴,默默啃着果盘里的干桂圆,不时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良久,皇后冷笑道:“太子妃不用了解本宫什么作风,别的也不用管,只需能侍候好自己的夫君便罢了。”
“大宥立朝二百余年,总共只出过两位男子作太子妃。本宫依循祖制,必将会尽心尽力加以管教。”
直到此时,寡言少语的傅凛才终于神色一沉,正声道,“不用母后费心,儿臣的妻,儿臣自己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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