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献容突然就一切都了然了。
以她如今的身份,本当不起刘司马这一礼,但若是来日成了当朝皇后,再见面,刘司马就得三跪九叩。
想来,刘司马已经知晓封后的事了,看他如今的态度,也是接受了。
羊献容的心顿时如坠入冰窟,四肢冰凉。
半晌,刘司马起身,朝羊家父女拱手:“在下携犬子告辞。”
刘曜匆匆跟着行个礼,被刘司马半拉半拽地带回去,出门时还一步三回头地以询问的眼神看着羊献容。
“别看了。”羊玄之的声音打碎人走花谢的静谧。
羊献容闭眸,空洞的脑海里想象着,回到府的刘曜知道那件事,会是个什么反应?
送刘.氏父子走后,羊玄之回来低头看一眼羊献容,终是不忍地劝慰她:“就算你与刘曜从小相知,他也未必是良人,你怎知他心中有你?况且自古婚姻大事,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嫁与陛下,背后又有赵王撑腰,一生富贵荣华,有何不好?”
羊献容没说话,抬手招了招蔻儿。蔻儿走上前,向羊玄之福个礼,作势扶羊献容回房。
“去吧,你这几日好好想想。”羊玄之摆手道,说完,他也觉得神清气朗。羊家是百年世家,但到他当家主这一代,人人都评价他能力平庸。开始他还不甘心,但渐渐认清不足,也就歇了振兴家族心思,此生守成便足矣。可自贾后一死,羊献容突然被定为新后,这实乃天赐福音,羊家在他手上定能恢复往日容光,他可算是能扬眉吐气一番了。
*
刘家正驶回府的青布马车内
“阿耶,你怎么了?不对,今天你跟献儿都怪怪的,莫名反常。”刘曜撇撇嘴,不解地询问面前闭眸小憩的刘司马。
刘司马长叹口气,睁开眼:“别问了,你只需记住,从此不再与羊家往来。”
“阿耶,你在与我开玩笑么?怎么可能不往来呢?”刘曜讪讪地摸摸鼻头,父亲今日是真的生气了,竟然说这样的狠话。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别整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刘司马低斥道,长袖一挥,口气很是不悦,他心里也是有火气的。
看父亲口气不似作假,刘曜开始焦急,急急地询问:“阿耶,我没听明白,什么叫不往来,献儿还是我未过门的妻……”
“他们羊家,咱们高攀不上。”刘司马打断刘曜的话,讽刺道,“他们是鼎盛世家,族里出过太常和皇后的。可咱们刘氏,出身最高的也不过是刘廞,区区一个益州刺史。”
“咱家出身不曾变过,以前能往来,现在又为何不能?”刘曜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反驳。
“那是因为他们羊家有人要一步登天了。”刘司马扯开嗓子,怒气腾腾地伸手指上车顶。
“谁?”刘曜敏锐地急问道,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敛住气,小心翼翼地求证,“跟献儿有关吗?”
“就是她。”刘司马口气重重道。
刘司马一句话打破刘曜仅存的幻想,他脑子里“轰”地一声——
“我不信,我要去问她。”刘曜低吼,起身就要掀帘下车,“停车!停车!”
“你个臭小子,给我站住!不能停,继续走。”刘司马赶紧追出一句吩咐。
两句吩咐连着发下,权衡一番,马夫不敢违抗刘司马,继续甩鞭子驶车,同时侧头为难地看着已经探出身来的刘曜,劝道,“郎君,您怎么出来了,快快坐回去。”
刘曜懒得跟他磨叽,直接跳下马车。
“哎,郎君,吁!”马夫赶紧拉缰绳停住车,焦急地唤,“郎君,您没摔着吧?”
刘司马眼见着刘曜的衣摆一闪就离了车,探出身指着已经跳下车的刘曜大吼:“你往哪里去,不许去,给我回来!你们快拦住他。”他急惶惶地吩咐左右的仆从们。
仆从们赶紧上前。
刘曜充耳不闻,径直往车队外闯,身边七八个跟车的仆从发力拦着他。避过这一个那一个又扑过来,仆从不敢下狠力伤着刘曜,他觑准了这点,尽往仆从伸过来的拳头上砸,等仆从忙不迭地收手,他便绝处逢生……然儿纵使刘曜拳脚功夫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半刻后,他被三四个人架住押到刘司马面前。
刘曜不甘心地抬头朝刘司马祈求:“阿耶,您让我去吧,我就去问一句,问一句就回来。”
“一句都不行。”刘司马叱喝,抚着胸口靠在马车壁上,额头的汗比刘曜还多。
趁着与刘司马说话的空挡,仆从们毫无准备,刘曜瞅准时机突然发力,扭动身子摆脱禁锢,窜地突围出去。
“快,拦住他!”刘司马看得心惊胆战,颤抖着手指挥仆从们。
“你们给我让开。”刘曜怒发冲冠,朝面前拦路的仆从大吼。
仆从们不动如山,道,“郎君,得罪了。”然后又是一番打斗,齐力擒住了刘曜。
见刘曜终于被制服,刘司马呼呼喘气,怒其不争地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训斥:“你还想闹成什么样子,在家门口闹起来,你想让全洛阳的人都来看笑话吗?笑话咱们刘家被退了亲,定好的媳妇转过身成了皇后?笑话你是个没用的莽夫,整日打打杀杀有什么用,连媳妇……唉!”
刘司马气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打算站在大门口平白让人看笑话,干脆转身对仆从道,“把他押起来关回房里去。还有,没我吩咐,不许放出来。”
“是。”
刘曜被押解着不甘地一步三回头,拿祈求的眼神看着刘司马,希图他能改变主意。
顶着那眼神,刘司马硬着心肠不松口。
看刘曜被押进府,刘司马伫立在府门外许久,幽幽叹了口气,无奈地想,但愿这一番折腾下来,羊玄之不要怀疑他违背承诺,泄露刘曜和羊献容定过亲,然后怪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