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京城来的,未必不会被迁怒几分。
阿嫣心里咚咚乱跳,只盼她是?多疑了。
见?卢嬷嬷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叮嘱她切勿声张,更别刻意打听。往后只消暗自留意着,牢记寄人?篱下的处境,行?事更谨慎些?就好?。
是?夜,谢珽深夜回?来时阿嫣已睡下了。
——连日琐事劳神,早出晚归,实在累得很。她原是?想装模作样等等谢珽的,可一旦躺上床榻,眼皮实在是?撑不住,打会儿架就息战了。
此刻满屋烛火昏暗,甜香漫入罗帷。
迷迷糊糊的,有极轻的脚步声入耳,片刻后,榻边响起衣衫蹭出的动静。
她费力地睁开条眼缝,看到谢珽已换好?了寝衣,长腿修腰,胸膛半敞,屈膝上榻躺进被窝。
阿嫣嘴巴张了张,含糊跟他说?了句话,以为声音是?响亮的,其实睡意困顿,如同呓语。
谢珽躬身靠近,没听清。
瞧她香肩露在外面,帮着掖了掖被角。
秋尽冬来,屋里虽早早笼上了火盆,到底时气渐寒,稍有不慎就得染上风寒。他将被角掖得严实,难免添稍许暖意。
阿嫣更觉舒服,又昏昏入睡。
睡着之前,脑海里忽然窜出个?念头——成婚之初这男人?实在生疏冷硬,别说?照拂,多余的半个?字都不肯说?,着实如传闻般冷漠寡情,令人?敬惧。她因是?替嫁来的,娘家做了错事令她理亏,难免心存忐忑,在他跟前如履薄冰。
如今朝夕相?处,他身上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还知道尊荣养着她,不能让她受委屈。
那么他俩如今算什么呢?
从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变成了睡在同一张床榻上的……朋友?
唔,也许还没那么亲近。
顶多算相?安无事吧?
阿嫣在梦里笑了笑,睡到后半夜,仍循着身边小火炉般的暖意摸到谢珽怀里,暖乎乎的靠着沉睡。
谢珽在几回?失眠后,渐渐接受了她不安分的投怀送抱,半梦半醒间还不忘盖好?锦被。翌日清晨醒来,察觉他的手不知何时搂上了少女的腰,足足懵了半晌,才趁着阿嫣酣梦未醒,悄悄缩回?。
其后几日,谢珽愈发忙碌,阿嫣抽空歇息。
转眼之间便到演武之期。
……
演武场建在魏州城外,由军士们除地为场,纵横各有一千二百步,骑兵步兵各据一方,种种弓马兵器俱全。
场地周遭设有五彩牙旗,高鼓甲仗,当中一方高台,是?王爷与太妃、王妃、亲信重将文?官和?女眷所用?,左右座次如翼舒展,拾级而下,供宾客观礼。
阿嫣已在昨夜沐浴焚香,今晨早早起来,盛装打扮后与谢珽同乘辂车,率众出城。
到辰时末,众人?皆已聚齐。
立旗的仪式繁复威严,军中诸将盔甲俱全,在谢珽进入辕门时随鼓声整齐跪拜。身兼王府长史和?河东行?军司马两?重职务的贾恂亲自主礼,按仪程击钲鸣鼓,在诸礼俱备后请谢珽亲自立旗。
而后鼓声大作,几入云霄。
秋末的日头炽烈高悬,照在谢珽穿的青衣纁裳,上头华虫七章,紫绶重剑,衬得年轻的身姿威仪端严。
阿嫣与武氏陪在他身后,金妆玉饰。
万众瞩目之中,徐徐走向?高台。
待肃穆贵重的军旗猎猎招展,震天的鼓声停歇下去,场上便响起了兵将们的齐刷刷的跪拜声,连同铁甲的声响都整齐划一。
谢珽抬手,按拟好?的文?辞鼓舞士气。
有意抬高的声音响彻演武场,他并未长篇大论,每个?字却都直戳要害,掷地有声。
阿嫣嫁进谢家后,每日只在春波苑、碧风堂和?照月堂打转,每回?见?着谢珽也多是?晨起夜宿,都是?家常夫妻的模样。这还是?头一回?,他以节度使的身份站在她的面前,姿容峻拔,气度威仪,在河东最?出色的精兵强将面前龙骧虎步,俾睨四方。
这个?战功震动朝堂,声名闻于四海的男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她既坐在这位子,自该增光添色。
阿嫣不自觉挺直了腰。
谢珽讲完了回?头,就见?她同武氏并肩而立,贵重的钗衣穿在身上,凭添艳丽,珠冠之下她的眉眼娇美而不失肃然,艳艳日光映照,俞见?昳丽高华。她的腰肢青竹般微绷,秀致的双肩舒展,在锦绣云肩的装点下姿态挺秀,分明是?竭力摆出端庄姿态。
也是?难为她了。
在府里那样慵懒的性?子,没事儿就得寻个?软枕靠着,今日顶着沉甸甸的珠冠来撑门面,盈而不弱,还真有点王妃的样子。
他的唇边不自觉浮起一丝浅笑。
而后抬手,示意宾客们各自归座。
场上一声号令,将士变阵退出四门外,少顷,首场射箭的将士们纵马而来,在武官引导下各自弯弓搭箭。
演武首日,场中比的多是?骑射竞技的功夫,既有赫赫威势,也能令观礼之人?觉得有看头。自明日起,便是?实打实的排兵布阵、攻城守城之策。此刻箭靶依序排开,自五十步至三?百步,如雁翅舒展,端看将士的臂力、准头。
场中好?武之人?难免聚精会神。
观礼高台上,亦有人?陆续走动起来。
受邀观礼者极多,不乏远道而至,风尘仆仆的。他们前几日都被安排在官驿,因谢珽忙得脚不沾地,也只到长史府拜见?过贾恂而已,如今谢珽得了空闲,加之新娶的王妃头回?在府外露面,难免过来谒见?。
谢珽岿然端坐,阿嫣与武氏陪坐两?侧。
长案上摆满果品,亦有几坛甘冽醇香的酒,都是?武氏抽空亲手酿造的。捧着政绩斐然、建有功勋的人?,谢珽便会刺酒赏物,由贾恂的两?个?儿子亲自送上。
对诸位女眷,阿嫣和?武氏也都各有赏赐。
——反正朝廷给的王妃陪嫁里尽是?名贵之物,加之武氏有从库房给了她许多,阿嫣留着没多大用?处,拿来赏人?充门面刚好?。
陆续往来之间,几处要紧州府的官员和?折冲都尉们都已拜讫,魏州城的官员们瞅着空闲,也有来跪拜的。
阿嫣身着贵丽翟衣,端坐含笑应对。
直到一张熟悉的脸闯入视线。
乔怀远。
自打那日他来退婚,撂下那通翻脸无情的之后,阿嫣就再没瞧见?过他。
记忆的最?后,还是?男人?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若不是?先前徐元娥信中提及,今日忽然瞧见?,她都快忘了自己曾跟这男人?定过亲事,险些?成为夫妻。算来不过短短的三?个?月而已,回?想起来却恍若隔世?,连同待字闺中时的那些?幻想,也都似蒙了尘埃。
阿嫣笑容微敛,轻飘飘挪开目光。
谢珽原在瞧场中射箭,察觉她这点细微的变化,循着她的视线瞧过去,就见?乔怀远身着深青官服,踟蹰着走了过来。
当真是?冤家路窄。
攀龙附凤过河拆桥,做出那样薄情寡义的事,他还有胆子来谒见??
谢珽的眼底倏然闪过冷色,瞥了眼垂眸不语的阿嫣,而后不动声色地啜茶润喉,打算会一会这个?辜负过他家小姑娘的白眼狼,好?好?给他长点儿记性?。
——毕竟是?自己的王妃,就算是?狗皇帝强塞来的,也不容旁人?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护妻小能手即将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