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都是在王府之外。
小锦身在内宅,这样的身手和能?耐留着是个祸患不说,驾驭起?来也未必容易。
他瞥了眼狱中奄奄一?息的奸细。
“不必,让谢瑁随意处置。但要让他知道,京城的人已经盯上了他和太妃的裂隙,为大局计,让他好自为之。”言毕,抚去袖上血迹,自回外书?房去。因?夜已极深,连武氏都熬不住困意回碧风堂去了,便暂在书?房歇下。
翌日得?空时,孤身前往春波苑。
……
春波苑里,阿嫣正自作画。
先前被琐事所累,每日在碧风堂和照月堂间奔波时,她那双软绵绵的脚丫走得?酸痛,十分?劳累。若不是不想辜负婆母的疼爱,恨不得?报个病,好好躺上几日。如今难得?关门闭户,每天能?安心闲睡到日上三竿,实在是这半年?里难得?的清闲时光。
唯一?的任务就是装生?气。
这事儿倒挺麻烦。
毕竟卢嬷嬷和玉露、玉镜她们都没太深的城府,若不慎泄露了情绪,会令先前的争执功亏一?篑。阿嫣在她们面前都得?摆出生?闷气的模样,为玉泉的处境担忧、为谢珽的铁石心肠暗怒,低落处境中,连箜篌都没敢摸,只尝尝屏退众人独自在小书?房坐着。
或是沉迷话本,或是翻看闲书?,待身边有了人,就得?赶紧换回生?闷气的模样。为此,她连屋门都不大出去。
这会儿卢嬷嬷她们仍被屏退。
屋里唯有火盆熏暖,阿嫣自研墨铺纸,慢慢勾画一?副图画。
——是西?禺山的成片梅林。
刺杀时的惊惧在生?辰夜的温馨欢喜里磨平,此刻想起?西?禺山,鼻尖曾闻到的血腥味似渐渐淡了,浮入脑海的,却是谢琤和徐秉均、谢淑的欢快笑闹,是婆母的慈和含笑,是谢珽在暗处拨弄箜篌,衣衫落落。是那日射箭场上,谢珽将她用在怀里,耐心地教她射箭,鼻息落在耳畔。
心头轻轻一?颤,笔尖的墨落在纸上,氤成一?团。
阿嫣懊恼的蹙了蹙眉。
好在墨点低落的地方并?非要害,赶紧拿细笔勾开,稍加点染,还是能?够挽救的。
她将男人的身姿赶出脑海,手里轻握着玉笔,慢慢在纸上勾画。直到院里传来仆妇问候的声音,夹杂熟悉的低醇嗓音——
“王妃呢?”
“用过晌午饭后就在屋里独自坐着,也不让人进去打搅。近来天寒地冻,王妃素来畏冷,又身子弱懒得?动弹,已好些天没出屋子走动了。”卢嬷嬷在甬道旁屈膝,恭敬回禀道。
其实她知道阿嫣在置气,但不敢明说。
怕夫妻俩闹得?更僵。
谢珽颔首,让她们仍在外面候着,自掀起?帘帐进了屋,就见阿嫣盈盈站在书?案后面,正拿空纸遮盖案上的东西?。
屋里炭盆熏得?极暖,她身上穿得?也不厚,挑了件半旧的织锦长?裙,腰肢轻束,勾勒得?身姿纤袅。因?是闭门不出,也没梳发髻,满头青丝随意拿珠钗松散挽着,衬得?脸颊柔白。
四?目相对,她下意识瞥了眼窗外,声音淡淡,“殿下怎么来了?”
“报喜。”谢珽道。
这意思是……
阿嫣愣了一?瞬,眼底迅速浮起?明媚喜悦,低笑问道:“殿下已经捉到了?是谁?”
“小锦。先前你猜得?没错。”
谢珽缓步上前,瞧见她遮盖住的似是张画,随手掀开一?角道:“怕人瞧见?”
“卢嬷嬷和玉露她们都以?为我在赌气,哪能?让人瞧见这闲情逸致。”阿嫣暗自松了口气,想着玉泉不久即可回到身边,她也无需在最亲近的人跟前装样子,愈发浑身轻松,说话间斟茶递给谢珽,问道:“倒是那个小锦,瞧着那样瘦弱,怎会是个奸细?”
谢珽没瞒她,将昨晚的事大略说了。
——当?然,乔怀远的事是绝口不能?提的。只说小锦是吉甫的眼线,如今行迹毕露,既有潜伏内宅刺探消息的罪行,又有暗中投毒挑拨内宅的恶念,已交到了谢瑁手里,任其责罚。
阿嫣对此并?无异议。
“那玉泉呢,何时回来?”
“晚些时候就送来。这件事只有你、我和母亲知晓,为方便盯梢,也知会了田嬷嬷,她大约猜到了几分?。舍此而外,旁人一?概不知,玉泉那边我照旧派了人审问。”
“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了。”少女笑生?双靥,那双清澈水灵的眸中焕出神采,于慵懒之外别?添清丽。
谢珽的目光在她眉眼间流连片刻,又瞧向那幅画,“这是在画西?禺山?那边有远山梅林,底下像是……射箭场?”
“是啊。”
“怎么想起?画这个?”
“徐秉均不是画了幅行宴图么,我瞧他们那日射箭玩得?挺高兴,想着把这事补上,往后拿出来瞧瞧也挺有意思。”
“那你呢?”谢珽语气淡淡,微抬眼皮觑向她,“玩得?不高兴吗?”
他问得?似十分?随意。
阿嫣没太留意他若有所指的语气,只笑吟吟道:“我自然也高兴。”
有白雪红梅可赏,有二三好友为伴,有婆母准备的生?日小宴、汤滑香暖的温泉,还有山间清风苍穹皓月,能?不高兴吗?
谢珽闻言,心中甚慰。
……
是夜,玉泉果然被人送回春波苑。
好些天没见,她憔悴了不少。
送她回来的嬷嬷也极客气,朝阿嫣恭敬施礼,又道:“先前奴婢遭人蒙蔽,险些错怪了玉泉姑娘,令她受了许多委屈。如今事情已然查明,奴婢特将玉泉姑娘送回,后头那两箱是王爷赏的锦缎金银,权作弥补。奴婢失职之处,还请王妃责罚。”
阿嫣亲手将她扶起?。
“背后情由王爷已同我说过。误会既已解开,玉泉又安然无恙的回来,就算揭过去了,往后嬷嬷当?差时更谨慎些就是。”
“谢王妃宽宏大量。”
嬷嬷将千恩万谢,留了赏赐恭敬离开。
旁人瞧着耀目金银,鲜丽锦缎,一?时间反倒有点羡慕起?玉泉来了。
当?日夫妻争执的事似乎就此揭过去,玉泉歇了半日,仍如常在阿嫣跟前当?差。因?谢珽亲自赏赐弥补,嬷嬷又专程送回请罪,也没人敢拿这事来说嘴。至于悄然消失的小锦,自然是那个让玉泉无端受委屈,以?至夫妻争执不和的,想必已被处置了。
她原就不甚起?眼,没两日就被抛之脑后。
春波苑里重归平静。
阿嫣却发觉谢珽最近有点奇怪。
临近腊月,衙署忙着给手头的事收尾,军中仿佛也无甚大事,他近来在府里待得?踏实,甚少离开魏州。每日傍晚时分?,太阳才刚落山时,就能?踏着晚风来春波苑用饭歇息。饭后若无事,还能?颇有兴致的看她逗小兔子、拨弄箜篌,甚至还会看她作画,夸赞几句。
这便罢了,夫妻俩住在同一?屋檐下,总得?有些话说,消磨闲暇时光。
但他最近沐浴过后老敞着寝衣,将水珠未干的胸膛袒露在外是怎么回事?
嫌屋里太热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