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说完那句话，就盯着David，等着他的反应。
接下来，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会说什么呢？
David垂着眼皮，把手慢条斯理的在杨清给的纸上擦了擦，缓缓的收了回去。
他那副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杨清的发言。
杨清不得不扯住他的手，湿透了的纸巾落在地上，再次强调：“我说我饿了。”
David轻轻摇了摇手臂，将杨清挣脱开，掀起眼皮：“知道了，”顿了顿，“所以，你是要吃我吗？”
上挑的尾音显得异常暧昧，头顶的灯泡“彭”的炸裂，苟延残喘的闪烁了几下，世界陷入了黑暗。
一阵风抵檐吹过，灰黄色的窗帘低低扬起，窗外没有月光，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杨清抖了一下，上前一步去摸那唯一的热源。
David的手指自黑暗中伸出，攥住他的手腕。
他以亲昵的口吻：“亲爱的，你知道吗？我也饿了。”
一股寒意顺着杨清的背脊蔓延上来，他反射性的想挣脱男人的手。
David的五指却如同鹰爪，死死不放。
他的声音随着风飘来：“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谁会是猎人，谁又会是猎物呢？”
杨清摇摇头：“你不会的。”
“不会什么？”David有些疑惑。
杨清的嘴唇上下开合：“你不会想要……”咽了一口口水，“吃你自己。”
“啧，”David轻嘲，“所以说你们这些人。思清，为了生存，我可是什么都会做的。”
黑暗里，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杨清无法分辨出他是否在说谎。
听到男人叫自己“思清”，杨清还是心中一动。
那个名字是他的“死穴”。
他突然问道：“David是你的真名？”
David好笑：“这是在转移话题？”
杨清在黑暗里眨了眨眼：“你不要‘杨清’这个名字了吗？”
David沉默了许久。
久到杨清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放开了攥住杨清手腕的手，淡淡的说：“我们抛弃了身份，在角逐中胜出，赢得了选择自己名字的权利。”
David走到窗边。
他路过杨清的身边时，杨清嗅到他身上男人的味道，烟味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杨清感到更饥饿了。
“David不是我选的名字。”
男人平静的说。
“‘David’是饲养我的人给我的代号。我觉得挺合适，就一直用了下来。”
你经历过什么？
杨清想问。
David站在窗前，背影像沉重的山峦。
他身上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得杨清喘不过气。
这个人有着杨清一无所知的过去，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人。
他可以接近他吗？
他会允许吗？
杨清说：“我喜欢‘思清’这个名字。这不是我选的，但我很中意。妈妈不想要这个名字，所以我失去了‘它’。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会这么叫我。”
David声音低沉：“‘它’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
杨清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促使自己说出了下面的话：“所以我希望，‘杨清’这个名字，对你来说，也能具有不同的意义。因为它是我的名字，你用‘它’来呼唤我，以后提到这两个字，你就会想起我。”
David笑了：“所以你赋予了它意义。”
杨清苦笑：“太傲慢了吗？”
David赞成：“是很天真。”
男人把后半句藏在心底：……但也很可爱。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有些名字，甚至会让人联想起不想回首的过去。
对于David来说，名字象征着曾经拥有的短暂的平静生活，太过普通，太过虚假。
他猜想过，如果没有接受基因改造，自己会成长为一个怎样的人？
或者说，没有痛苦，没有杀戮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直到他看到杨清。
这是自己吗？
这个懦弱的、天真的、心存幼稚的恶念却连付诸实践的勇气都没有的人，这个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掐死的小家伙。
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着多么危险的对象，那个对象是他“自己”的身份并不能抵消他的危险性。
但杨清依然选择相信他。
这份期待让David感到陌生。
“你还觉得饿吗？”David忽然问。
杨清从沉思中被唤醒：“呃……还好。”其实还是和刚才一样的感觉。
David突然冒出一句话：“这个‘饥饿感’应该会根据每个人的适应性强弱调整，所以说，”他轻笑了一声，“我比你更饿。”
杨清几乎脱口而出：那你怎么办？
你会吃我吗？
David坦言：“必要时刻，我会采取必要措施。不过在那一刻到来前，还是让我们坚守底线吧。”
杨清听了，有种想笑的欲望：“真是讽刺。”
“没办法，”David的声音无精打采，“这就是我们生存的世界。”
没有原则，没有底线。
唯一有的，只是强弱之分。
“我不太想知道了。”杨清走近了几步。
“嗯？”David发出轻微的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