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郁铎说到那部电影的时候,楚一霖脑海中的画面就铺天盖地而来。
他不仅仅记得剧情,记得其中的人物,也记得在电影放映的时候,郁铎那张在光影中明明灭灭的脸。
最初,那张脸是冷硬的,仿佛封锁了所有的情绪。然而随着剧情冲突逐渐迫近,人物的内心一点一点被揭开,那张脸也开始受到影响,呈现出各种细微的情绪。
当电影中的主角失去了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时,郁铎眼睑颤抖,和主角一样悲痛欲绝。
然而编剧并没有对主角太过残忍,很快就安排了一个女人出场,成为了主角的救赎者,与他相爱相依,包容他的一切,治愈他内心深处最脆弱的角落。
电影的最后是一个治愈性的结局,然而郁铎却在那一片温柔的气氛之中捂住面庞,全身不住的颤抖。
——因他知道,自己的爱人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从此以后,他的生命中也不会再有救赎者——他也不需要。
他宁愿永远在痛苦之中沉沦。
楚一霖那时无法触碰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虚虚地环住他的肩膀,亲吻他痛苦到青筋暴起的额头。
可是没有用。
他们毕竟阴阳两隔。
楚一霖心疼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平复的时刻,却没有想到,片刻之后,那个一向冷硬的男人一点一点将自己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从沙发上滑落在地,跪在地上,崩溃的哭泣。
那时的场景,楚一霖到现在想起来,心脏还会抽抽疼痛。
在楚一霖车祸死亡的时候,郁铎崩溃过一回,之后在人前就恢复成了冷漠的样子,以至于前来参加他葬礼的人们纷纷指责他根本就没有心。
只有楚一霖知道,他是怎样度过了一个个无眠的夜晚。
他是怎样将自己关在房子里,盯着那枚染过血的戒指,直到眼中布满血丝。
他是怎样一遍一遍地翻看他们过去的照片,怎样疯狂地回顾自己曾经拍过的电影,将自己逼得痛苦不堪。
他甚至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很少放任自己的情绪。
那样的崩溃,楚一霖每一次见到,都觉得心惊胆战。
“所以你……你都看到了……?”郁铎声音颤抖。
“……嗯。”楚一霖带着一些微弱的鼻音。
长久的沉默。
郁铎无法克制地想象着,想象楚一霖会看到什么。
他醉酒之后狼狈的样子。
他懊悔到痛哭的样子。
他暴怒时将屋子里弄得一片狼藉的样子。
他颓丧是整个房间都烟雾缭绕的样子、
那么多那么多……丑陋的样子。
甚至,他在两人睡过的床上想着楚一霖辗转反侧的样子……
……
郁铎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身体僵硬,几乎无法呼吸。
他甚至想要将楚一霖推开,可是楚一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根本无处用力。
他也舍不得。
“你……”他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不觉得我……恶心吗?”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中几乎带着颤抖。
他的生命中很少体会到这样无力无助又无措的时刻,等待审判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楚一霖心底骤然一疼,连忙道:“怎么会呢?”
他连忙捧着郁铎的脸颊,深深地看进他躲避的眼里:“……你怎么会这样想?看着你那时的样子,我只觉得心疼。”
“你困了我两年,我……死后,却困了自己的后半生。”
“要遭受的惩罚,你已经接受的够多了,你的赎罪,我都看到了……所以,不要再自责了,好吗?”
郁铎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连连点头,面上还是痛苦的神色。
“对不起……”楚一霖一边擦着他的眼泪,一边心疼地看着他:“我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又不想瞒着你。其实你可以往好处想啊……反正不管什么样子我都看到了,但我还这么爱你,以后在我面前,你是不是可以放松一些?”
其实他后来才知道,郁铎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有时候是无法控制自己的。
郁铎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故而在重生之后,他一直有意识地想要在楚一霖面前展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几乎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一直在克制自己。
“我……”郁铎看着楚一霖的眼睛,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为什么只觉得我会不喜欢你呢?”楚一霖摸摸他的眼睛,眼中渐渐泛起涟漪:“我……也是会心疼的啊……”
郁铎再也无法忍耐,用几乎将人溺毙的力度将楚一霖深深地抱进怀里,将所有的不安与感动封缄于一吻。
……
很久之后,郁铎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两人从客厅缠到房间里。
清洗过后,郁铎刚刚躺到床上,就被少年扑了个满怀,然后眼睛就被两只微凉的手蒙住了。
柔软的唇贴上来,在自己的唇上一下一下地啄吻。
郁铎放下了双手,没有动,静静地享受这主动送上门来的美味。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整个人都因为忍耐而觉得疼痛。
“想要?”郁铎低笑着问道。
下唇被人咬了一口,身上的人温柔的声音中带着调皮:“想啊……不过时间还早。”
“嗯……那就一会儿再做。”郁铎声音微哑,伸手揉了揉楚一霖的头发:“那现在呢?想做什么?”
楚一霖放开了遮住他眼睛的双手,晶亮的眼神中带着些小心翼翼。
“可以跟我说一说……躁郁症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郁铎眼神一颤,覆在楚一霖头顶的手顿住了。
是了,他都知道的。
他曾经的诊断结果,他吃过的药物,甚至还有特助到家里来,和他确定与心理医生的约见时间……
这些楚一霖都看到过。
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现在……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思绪在脑海中千回百转,他最先出口的,是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