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秋也点头笑道:“就当个好事说。”
她行事最快,等到钟应忱再从书坊回家来的时候,一路遇见的人都多叮嘱他两句。
“晚上插好了门。”
“晚上早些回来,别走夜路。”
池小秋挑眉笑与他说:“我只趁着蒋二嫂跟别人说话时候,道美娘姐姐最是好心肠,怕有人拐走咱们两个,专往我家屋后守着。”
池小秋说得天真,听的人却知道端的,一时风言风语传了整个河滩。
钟应忱本想着让别人都知道,也好多些威慑,却不防不上两天,美娘住着的棚子便空了。
“走了也好,不然来来回回路上总看着,可不是膈应!”池小秋没多作注意,她填了屋后的窟窿,两人上手又用黄泥把屋子抹了一遍,高处扩开了,看着更敞亮。
钟应忱却总想着美娘临去前那一瞥,心有隐忧。
池小秋的酥鱼果真打出了名头,单靠着这一项,不仅她,连卖的摊子也多了许多进项,摊主人生怕池小秋还卖与别人,又把抽成减了一文。
池小秋做菜精打细算,从灾荒年里出来,什么吃的都是好东西,鱼肉剔净了,骨头从没见她扔了。钟应忱连着喝了半个月的鱼汤,最后实在忍不得了才问一句:“何时换上一道?”
“这鱼还能再吃上几个月——骨头万万扔不得,不然我给你加些别的?”
便是加个凤凰也还是鱼汤,钟应忱选择沉默,继续在汤里煎熬。
池小秋手头终于攒出了一些钱,她心里惦记了已久的事便提上了日程。
“我想去——”
“你要去前,与我说一声。”她未开口,钟应忱便已知道,他少有地犹豫一下,才说:“你那姨爹怕是...”
怕是不是好人。
他帮着池小秋寻人的那天,不只一个人赶他出去,脸上的神色可不像是难言之隐,倒像是嗤之以鼻,避之不及。
“我想先去打听打听,”池小秋绞着衣服,脸上一暗:“我娘说,二姨跟她生得最像。”
若是姨爹不是好人,二姨她,过得该多苦啊。
“你若是直问,他们未必会说。”
“我知道,”池小秋狡黠一笑:“我有办法!”
日头偏了一半,只过了这一段日子,燕里弄临河的柳树枝繁叶茂,翠绿叶子疯长起来,往前时候挨着午饭,往后时候挨着晚饭,整个时间正卡在正中,做工的上学的尽在忙着,桥边的吃食摊子都懒懒在打盹。
池小秋挑了个卖馄饨的铺子,只为那人是当初巷里面的住户。当日他听了池小秋的话走得最急,因此便认得最清楚。
“来一碗馄饨?”
这时候的客最是难得,摊主人有的是功夫好生和她搭话。
“要一碗五福的。”
池小秋爽快拿了钱出来,看他拿着竹签子在肉馅里一蘸,飞快往透明薄皮上一抹,两只手一掐,一个泛着红的馄饨便落在碗里。眨巴几下眼的功夫,十来个馄饨便落进汤里,咕嘟嘟煮开了,一个个浮在上头,主人洒了一把虾皮青菜,热腾腾端上来。
池小秋尝了一口,便知道不是正经拿鸡汤熬的,但有河鲜衬着,鲜味足够。
她忙让自己把思绪从饭食处拉回来,她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吃东喝西的。
她东问西问,和摊主人闲聊了片刻,慢慢把话题转回来。
“要说祸害,我们那也有一个,同你老巷里的涂大郎一般!”
摊主人立刻来了精神:“你们也碰着这么一家狗皮膏药?”
池小秋也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只好顺着他说:“可不是,粘在身上便摘不下来!”
摊主人啧啧称奇:“我原道这样不要脸皮的,天下只此一家了。自家欠了赌债不说,倒挨个上邻居门来哭穷。”
摊主人想着当时光景,仍旧摇头带恐惧之色:“他家的老娘更是一绝,整日站在巷口堵了人,说她年轻时跟谁谁谁施了恩德,别人待要绕过去不理她时,倒被讹钱,说让人推了一跤动不得了。”
池小秋舀馄饨的汤匙顿在那里,几乎目瞪口呆:她竟不知,二姨竟嫁了这么一户人家!
她试探着道:“他娘子怎么不管他来?”
“哎!他娘子,也是可怜!”
摊主人没说出更多内容,却让池小秋的心提得更紧了。
她思索了再三,决定索性问了地方,自己上门看去!
“这家人搬去了什么地方?”
“原想去西桥的,只是也不想想,西桥那边都是老爷们住的,他哪里有钱来?听着是去了瀚溪边上的三光弄,又白瞎了一巷子的清静......”
池小秋当地把碗放在案上,也顾不得心疼饭食,撂下钱便走,待摊主人回身,还要说上几句时,只剩下几只馄饨荡荡悠悠在汤里游水。
“年纪小小,却不知钱贵!”摊主人摇摇头,将剩下那几个自家吃了,重又等起下一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