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不似上元,这会多在家中守岁,除了打更的人,连铺子都少有开着的,只有一两户人家还敞着门,大人便看着小孩在门口摔爆竹拍手掌。
池小秋不过是看个新鲜,没走上一会儿便没什么精神了,可又不想回去。
钟应忱便拍着栏杆:“咱们坐上一会儿,说会话。”
池小秋半倚在桥栏上,便听他道:“过了十五,我便要搬去别处了。”
池小秋蹭得跳起来——
“搬?”
“搬什么?”
“这房子一半是你的,你为什么要搬?”
“搬去哪里?”
钟应忱瞧着池小秋这般慌乱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他直起身来,看着池小秋的眼睛。
“小秋,我们认识两年了。我们都长大了。”
池小秋抬头望他,懵懂不解,听着他道。
“你可还记得,我并非你兄长。”
池小秋一惊。
她生来占了个大力气,便是爹娘去世后再多流离,她也不曾吃过大亏,可四顾无亲时,心中便如开了扇漏风的窗户,刮得人心凉。直到不知何时,钟应忱站到了这里。
他们第一次和人打架,钟应忱明明打不过,还执意要冲在她前头,虎着脸道:“有我在呢!”
他们初初来到柳安镇,寻不到二姨时,钟应忱道:“我还在。”
她陷在牢狱中望着星斗惶惶之际,钟应忱托人带进来口信:“你信我。”
池小秋生来不缺朋友,可钟应忱还是不一样的,有一种本能的笃定,让她相信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回头,钟应忱都会站在她身边,让她一切任性的闯荡都有了底气。
可钟应忱这句话,却将她习以为常的生活一下子打破。
她头一次这么清晰知道,这年年岁岁的流过,不止意味着一种关系的亲近,也是一种状态的破裂,钟应忱,会站在属于他的路上,迎接他的人生。
她沉默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钟应忱瞧着她茫然失措的神情,心里的一块慢慢坚实起来。
他赌得不错,至少小秋心中,于他有意。
如同剪破了豆沙心芝麻馅儿的浮元子,里头包裹的满满的甜就一点点漏进心里。
生怕扰了她去识得自己纷杂未明的心思,钟应忱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温存。
“如今的地儿,你们便好好住着。虽离云桥不近,但出门便聚着各家牙行,光是这前后两街巡检司便设了两个桥铺,有人日夜值守,当日我选了这个地方,为的便是稳妥,便是有乱也乱不到这里来。整条巷子中都是饮食本分人家,离这院子最近的周方两家,都与你处得甚好,若有个事情,足够相守相望。”
池小秋低头,不知为什么鼻子有些发酸,只能应一声:“嗯。”
钟应忱一时想笑,又怕她恼,只得继续与她道:“韩二姨是你至亲,无论什么主意必定是为你好的,可这世上,旁人以为的好未必是你要的,你心中须有自家主意。且二姨一向忙惯了,每日里闲着自己便要胡思乱想,我那边寻了两家丝线铺子,看过二姨手艺,说是甚好。二姨若是无事,绣了物件便可送去寄卖,或是做个教授绣娘的师傅也好。”
“铺子上,小齐哥虽然可信,你也要心中有数,若是两边都说不明白,存了误会,不但脸面,连情谊也没了,家里铺子的那几个厨娘帮工亦是如此,恩要施,却不可太过。威可不立,可界线却要提早说清楚...”
钟应忱一边说一边想可有什么落下的事儿,直到肚里过了许多遍,确无遗漏,他才呼出口气,见池小秋仍旧低着头,才觉出气氛好似凝重了些。
钟应忱便拿了红绳串出的银锞子出来,拿过池小秋的手来,给她系上。
“过年都有压岁钱,虽是实在到底不好看,这可是我专给你打的,你莫要给花了。”
池小秋摸摸那串银锞子,春日桃花,夏日石榴,秋日木芙蓉,冬日蜡梅,一年四季四色花样小巧精致,倒真是专门打出来的,又见他叮嘱这般仔细,心中更慌了,眼里泪珠不自觉滚下来,扯着钟应忱袖子凄凄切切:“你..莫不是要走了吧!”
“想什么呢!”钟应忱手抬起又放下,只是笑看她:“我不过是搬个屋子,且离这里...”
甚近。
他心中默默笑道。
你已入彀中,我岂会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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