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哉刚刚睡醒,眼神还有些惺忪。不过他才被真奈整理过外形,身上被洗得香喷喷的,脸颊也十分红润,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块新鲜出炉的小面包。
甚尔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恶声恶气地嘲讽,“才睡了半年醒来,又睡?你是猪吗?”
直哉被他说得脸一红,努力辩解:“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就是很困。”
仔细回想一下的话,似乎是因为真奈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了,带着一丝柔和的香气,让他不由自主就放松了心神,紧接着沉入了梦乡。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真奈呢?”
甚尔不认识‘真奈’是谁,不过听那个语气,他也能猜到直哉指的是他那个侍女。
不过猜到了又如何呢?他没义务回答直哉的疑惑,他只是答应了直毗人要负责这个小鬼的人身安全,而不是像那个侍女一样做他的保姆。
……
甚尔原本下定了决心要装傻到底,无论直毗人怎么说,他都不会同意当直哉的侍从的。
可直毗人见到他之后第一句话却并不是关于这个。
这位正值壮年的咒术师坐在案牍后面,手中捧着一本甚尔看不太懂的书,露出来的封面上隐约写着‘……分镜集’几个字,背后的墙上还挂着用相框精心裱起来的手冢治虫签名。
直毗人挥退了自己的近侍,单独与甚尔相处。在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甚尔几眼后,他气定神闲地问道:“刚刚外面好像很热闹啊,发生什么事了?”
很奇怪的是,甚尔并没有从他的语气或姿态中感受到其他禅院族人固有的蔑视或怜悯,他就像是心血来潮想和甚尔聊天一样,态度自然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甚尔本来都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了,但是直毗人没有那样做。
……这老头,和他想象得有点不一样。
甚尔撇撇嘴,“有人想揍我,被我揍回去了。”
直毗人挑眉,“就这么简单?”
甚尔避开了他的对视,“就这么简单。”
直毗人仰头大笑,修剪整齐的胡子跟随着笑声一起,有节奏地抖动着,“哈哈哈!不错!”
“……”甚尔被他笑得有点无语,心想这老头脑袋没问题吧?自己可是在他的庭院里动手打了人,结果他非但不问责,反而笑得很开心?
直毗人像是没看出甚尔的满头雾水一样,自顾自地笑了个痛快。他笑够了,伸出手来捋了捋自己胡须,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话题:
“推直哉那小子下水的,是你吧?”
他的话题转换得太突然,情绪上没有任何转折。甚尔被这突兀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神中顿时泄露出了一丝震惊。
他强行稳住心神,直视直毗人目光犀利的双眼,“你说什么推下水?我不知道。”
虽说他当初动手之前就做好了事情败露的准备,但是当问责突然被甩到面前时,甚尔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否认。
可直毗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动摇,心中一叹:果然如此。
该怎么说呢,作为目前呼声最高的家主继承人,直毗人的脑子完全对得起他的名声。就算一开始因为信息量不足而忽略了甚尔的存在,但是当近侍把他的消息汇报上来的一瞬间,直毗人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纰漏。
没能锁定犯人,是因为当初的现场并没有发现‘残秽’——也就是咒力的残留痕迹。直毗人下意识地认定了普通人无法伤害到拥有咒力的直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咒术师或咒灵,所以他直接从搜查残秽入手。
在接连数次的碰壁之后,他也隐约察觉到了调查方向有误,但此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加上新年祭祀即将到来,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从头调查事情的真相,于是只好将此事放下,专心对付来势汹汹的禅院扇。
直到此时此刻,禅院甚尔这个人巧合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提醒了直毗人一个从最初就被他忽略的可能性——
——天与咒缚。
假如甚尔真的是禅院家前所未有的天与咒缚体质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现场没能发现任何残秽?答案就是因为凶手不能使用咒力,但也并非纯粹的普通人!
近侍报告说甚尔可以光靠□□的力量就可以追赶上用咒力强化过速度的成年人,而刚刚在庭院中他也毫不含糊地一拳击倒了一名躯具留队的精英……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禅院甚尔,就是一个在禅院家隐藏了十五年的天与咒缚!
在想通这一切之后,直毗人感觉缠绕在身边长达半年的迷雾总算散开,他心思豁达,思路清晰。
短短几个来回的试探,他就看出了甚尔并没有像他父亲那样的野心。甚尔的父亲很早就透露了要支持禅院扇做下一代家主,理由似乎是因为不认可直毗人的术式,觉得他并非继承了禅院家术法的人。
对于这个理由,直毗人表示嗤之以鼻。不就是觉得他有些想法过于激进,会影响到自身利益吗?扯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真是和他那个弟弟一样上不得台面。
至于甚尔,这个半大的少年和他父亲完全不同,他甚至称得上是莽撞。在明知道直哉已经醒来的情况下,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暴露自己的实力,难道他就不怕被自己追责?
……不对,直毗人忽然眼神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