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微微往后仰,想借此卸开点那把拽头发的力道,忍气吞声道:“好姐姐,你在我后面,不放开我的头发我怎么转头看你?”
许是觉得她所言有理,对方沉默片刻就松开了手。
谷长宁动作极快地一把捞回自己被扯得稀松凌乱的头发,转身往后连退几步,才看清是牢顶倒吊下来的一只女鬼,头发垂落悬在空中,脸上碗口大的伤疤仿佛是刚剜开的血肉,滴滴沥沥地往下滴着血,之前听到的水滴声约莫就是这么回事了。
正想着手臂上又是一痛,低头看是一只个头只到她腹部的鬼用尖利的牙齿在啃她的衣服,谷长宁忍无可忍一脚踹开它,发现它不是长得矮,而是被锯掉了双腿,拖在地上血迹斑斑。
周边角落到处传来吱哇乱叫的声音,叫她耳朵嗡鸣。
这不是单纯关押人的地牢,而是一个刑场。
墙上,地上,牢顶,门边,随处可见暗处蛰伏的鬼物,缺胳膊断腿的,更有可怖者眼鼻五官无一处完整,像方才拽头发那女鬼这样的都算相貌好了。
谷长宁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以往就算在坟山,都没见过这么多死于非命的鬼魂,这样的鬼比起平素碰到的那些更凶,因他们留在世间的执念多半都是怨与恨,见到活人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有些后悔方才没忍住头发被拽的疼痛让它们发现自己能看见了,她的体质本就容易吸引阴魂,对它们的碰触更为敏感,其他人来到地牢也许只会觉得浑身不适,周身泛凉,她是能真实感受到这些鬼撕咬她时的痛楚的,如今还被发现她能看到,只怕会让它们更加兴奋。
在一群这么凶的怨鬼中间呆着,给它们每个来一口,她恐怕捱不到明天早上。
……她近来可真的是流年不利,诸事不宜。
四处有眼睛虎视眈眈,谷长宁手摸到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桃木小剑,反手往背后一刺,只听一声嘶哑的惨叫,背后扬起凉风,有不知名的东西连滚带爬逃开了。
挂在牢顶头朝下的女鬼扬起脸,将脖子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正脸看她,发出志在必得的笑声:“好棘手的小娘子,正好来陪我玩玩~”
谷长宁只能回以不忍直视的表情,手中小木剑转一圈,换了个方向握刀:“我看你玩自己就够有意思了。”那脖子这么灵活,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把自己扭成麻花儿呢?再不行就打个平安结多好,又好玩又吉利。
地牢门再次打开时,外头浸入的已是黯淡的月光。虞凤策缓步走下台阶,看到的就是谷长宁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女鬼造型。
惯常穿的白衣不知是她自己撕扯的还是哪里蹭破的,堪称衣衫褴褛,路边的乞丐都比她多三个补丁,头发散乱,只剩下一条丝带还顽强地坠在发尾,攥着一把小揪揪,面色惨白若纸,颊边还有不知道谁抓出来的划痕,仿佛刚被群殴回来。
他在心里“嚯”了一声,他还没动手抓她下大狱,她自个儿先送上门来了。
谷长宁垂着头靠墙坐在那,手里紧握她的小木剑,因为用力过度至今还抖着,听见脚步声,她慢慢抬头看过去,打头那人身穿孔雀纹紫袍,贵气逼人,踩着纤尘不染的皂靴停在她面前,半晌没出声。
她被迫跟诸鬼力斗到深夜,却至今不知自己被关押的缘由,顿时没好气地问:“见过郡王爷,敢问郡王爷,皇榜所召的难道不是能医您眼睛之人?何故将揭榜者关入地牢?”
虞凤策上前一步,牢房里的风孔处投进来些许月光,正好照亮了他的脸,他居高临下地用漂亮的眼睛睨谷长宁,哪有半点失明的样子?
“哦?你的意思是,你能治我的眼睛?”
谷长宁差点骂出声,憋住一口气疯狂腹诽你这眼睛还需要治?亮得都能给绣花针穿线了。
她此时已经差不多回过味儿,敢情这坠马失明通通是钩子,拿张皇榜在外头一贴钓鱼来了,可恨她还自以为聪明,毫不设防就踩进了别人的陷阱。
见她不说话,虞凤策好整以暇道:“皇榜写的是召集能人异士,你既然敢揭榜,想必也有些本事了。”
谷长宁耐心全无,有气无力地:“小人不过会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哪敢在郡王爷面前舞弄。”
“这不是巧了?”他懒洋洋地勾起嘴角,“我正需要来个人给我治治能见鬼的眼睛。”
他微微弯下腰,带着那点不阴不阳的笑意对她道:“若你治不好,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