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问别人去!”尤氏气冲冲走出去,还撞了一下林宝绒的肩膀。
林宝绒身形晃了下,没动地方,等尤氏冲出去,才慢慢跨进门槛,朝闻成彬逼近。
闻成彬往后退,“你干嘛呀?”
林宝绒继续往前走,把他逼在木桌前。
闻成彬长腿抵在桌沿,向后靠,双手环胸,“你休想欺负我。”
“你是谁?”林宝绒淡淡问。
闻成彬:“哼,才不告诉你我叫阿彬。”
林宝绒眸光往下随意打量一眼,发现他腰间系着一个荷包,荷包微敞,露出一小团头发,她不知道那是谁的头发,但他一直系着这个荷包,今日才发现里面装的是头发。
闻成彬抬起手,“你再不走,我打你了啊。”
林宝绒仰着头,向来温婉的女子突然变得犀利,“你打啊,谁不知道闻侍郎经常打女人,怎么,受了伤就忘记了?”
上一世的闻成彬官拜正四品刑部侍郎,架空了刑部尚书的权力,在刑部呼风唤雨,连当年得势的晋王都要对他恭恭敬敬。
在她印象里,那时的闻成彬,在办案时像只疯狗,审案时更加可怖,令犯人闻风丧胆,犯人无论男女,都会遭受他的毒打。
即便这一世,他没做过什么,但林宝绒还是想要刺激他。
闻成彬站着不舒服,索性一提胯,坐在桌子上,用脚尖踢她裙摆,“你起开,你这个见死不救的胆小鬼,我不跟你玩。”
说着,还冲她假装扬手。
林宝绒一咬牙,抬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把男人打懵了。
门外,冬至看着自家小姐打人的样子,差点惊掉下巴,赶紧站在门口左顾右看,生怕被人瞧了去,虽然这样不好,但他心里还是向着林宝绒,觉得林宝绒突然打人,一定是有缘由。
屋内,闻成彬单手捂着脸,懵逼地看着她,随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乱踢小腿,“你打我!”
林宝绒直视他,“别装了,闻成彬!”
“我脸疼。”男人委屈巴巴,像只被主人嫌弃的大狗。
林宝绒索性又给了他一巴掌,垂下手时,掌心都疼。
闻成彬被打偏脸,愣了很久,缓缓扭回头,就在林宝绒以为他忍不下去时,忽然说道:“你这个恶婆娘,我要去告诉九叔叔,让他打你大腚!”
林宝绒抬起手又要打,被冬至的声音制止,“小姐,尤夫人回来了!”
林宝绒堪堪收住手,闻成彬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尤氏奇怪地看着挡在门口的冬至,拨弄开他走进来,冲林宝绒怒道:“你为了保命,弃阿彬不顾,还有脸跟我儿子定亲?!”
林宝绒深吸口气,转过身,“当时情况紧急,不容我......”
尤氏横眉冷对,“你还有理了??”
“夫人,请听我解释。”
尤氏哪里会听,在她看来,林宝绒接下来要说的理由,全是为自己开脱。
“堂伯祖母,她打我!”坐在桌子上的闻成彬开始告状,“打了我两巴掌,好疼啊,你给我呼呼。”
尤氏一听,怒火中烧,“你打阿彬了?”
林宝绒淡淡道:“没打。”
“打了!”闻成彬捂着脸,气得蹦下来,走到尤氏身边,“你瞧,我脸都肿了。”
尤氏仔细瞧瞧,心疼坏了,对着林宝绒吼道:“说清楚,为何无缘无故打人?”
林宝绒:“我没打人。”
“再说一遍?”
林宝绒背脊直挺,面不改色,“我没打人。”
打的不是人。
若是搁在以前,跟邻里干架,尤氏早就上手了,偏偏对方是个柔弱的富家女,还是自己的准儿媳,打是不能打的。
尤氏气得手抖,联想起儿子定亲,连商量都没跟她商量,更加来气,头昏脑胀,两眼一翻往后倒去。
“夫人!”
*
闻晏还没进门,管家迎上来,将家里的事情叙述一番。
林宝绒会动手打人?打了闻成彬?
闻晏并不相信。
管家:“主子,依老奴的经验,你啊,谁也别偏袒。”
闻晏挑眉问:“刘伯,你做梦了?”
管家立马拍大腿,焦作道:“主子还有心情说笑,府里乱成一锅粥了,索性夫人无碍。”
闻晏是骑马回来的,将马鞭一抛,管家稳当当接住。
闻晏淡定地往里走,“能有多乱!”
他进了庭院,见林宝绒和冬至站在外头,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单纯的没地方落坐。
厢房内,尤氏在跟闻成彬说话,说的都是他们儿时的事,见儿子回来,立马拉下脸。
“闻晏,为娘今天就把话撂这,你和林家的婚事,我不同意,趁早把聘礼收回来,我们家不要动不动就打人的儿媳妇!”
她说的每一字都落在林宝绒心坎上,林宝绒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内,闻成彬又道:“九叔叔,那个女人打我脸,好疼啊,你帮我打她大腚!”
“闭嘴!”闻晏忽然冷斥。
从未听闻晏呵斥过闻成彬,尤氏猛然起身,伴着头重脚轻,但气势不减,“喊什么喊!被美色迷惑的人是你,关阿彬什么事?她凭什么打人?”
闻成彬捂脸,“九叔叔好凶,我不要跟他住。”
尤氏心疼地揉他肩膀,“没事啊阿彬,我帮你凶回来。”
闻晏“砰”一声关上门,转身朝林宝绒走去。
屋里传出尤氏气急败坏的责骂声。
闻晏充耳不闻,来到女人面前,瞥了冬至一眼,冬至识相,拉着管家进了灶房,庭院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闻晏问道:“不冷?”
林宝绒怔愣。
闻晏没再多说,拦腰抱起她,大步走向暖阁。
林宝绒:“快放我下来。”
让尤氏瞧去,指不定怎么想她。
闻晏不理会,用肩膀顶开暖阁的门,带上门,把人放在塌上,为她摘了斗篷。
林宝绒身体渐渐转暖。
闻晏也脱了大氅,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用大掌裹住她冰冷的双手,一下下搓揉着,动作温柔。
林宝绒看着他,他眉宇微皱,神情却极为温和,像极了当年那个陪她度过风霜雪雨的闻阁老。
前尘往事,如开了闸,涌上心头,她收回手,环住双膝,头埋在膝盖上闷不作声。
闻晏静静陪了会儿,发现她肩膀微颤,心尖也跟着颤了下,强行拉开她手臂,扳过她下巴,看她泪眼婆娑的模样,皱眉问:“为何哭?”
林宝绒咬唇,摇了摇头,鼻音很重,“我没事。”
闻晏挑眉,“打了人,自己还哭?”
一听这个,林宝绒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落在男人手背上。
闻晏捧起她的脸,为她擦拭,却越擦越多。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
林宝绒起初哽咽,随着他的轻哄,哭出了声,身体一抽一抽的,“闻晏,你...相信...我吗?”
闻晏把人揽进怀里,大手覆在她后脑勺上,“我信。”
林宝绒揪着他的衣襟,慢慢转为细细抽泣,从他怀里抬起头,顾不上丑美,只想把一切告诉他,让他跟自己一起扛。
她默默承受了太多年,孤单了太多年。
“我说的可能很玄虚,你不会信,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闻晏:“嗯,我听着。”
林宝绒努力调整情绪,“我......”
她不知从何开口,说自己经历过一世?说上一世他养了她数十年?说自己为了他才重生的?
听起来就极为荒唐。
林宝绒纠结一下,开口道:“你记住,闻成彬狼子野心,根本不像表面那么温良,曾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你一定要当心他!”
“......”
林宝绒观察他的反应,秀眉拧紧,“你不信我说的?”
闻晏无奈,抚平她眉心,“最近是不是为了林衡的事,太过焦虑了?”
“不是!”
“那是做噩梦了?”
林宝绒拂开他的手,坐直身体,“他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绒绒!”
闻晏打断她,“他若杀过人,我岂会不知。”
林宝绒愣住。
是啊,他是北镇抚司的掌舵者,刑部办不了的案子,由他来办,大理寺不好管的事,由他来管,京城上下无数案发现场,都有他的身影,若是闻成彬真的那般不堪,他岂会不知。
林宝绒咬牙,“他轻......”
轻薄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他面前,她希望自己是纯洁无暇的,包括心灵。
说出那些,会让她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会让她不敢再接近他。
闻晏等了等,见她不讲话,拍拍她的头,“我让管家先送你回去,稍晚再去看你,好吗?”
以询问的语气,说着温柔的话语,再不是那个冷冷冰冰的男人,可此刻的他,却无法温暖她的心。
“我死过一次。”林宝绒悲戚道。
闻晏徒然愣住。
林宝绒平静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我经历过亲人和爱人离世,经历过人生百态,经历过沧海桑田,经历过痛苦的一生,你相信吗?”
九叔,你会相信吗?
你还不是那个站在云端睥睨苍生的内阁首辅,你忘记了我,九叔,你还能体会我的痛苦吗?
她在心里呐喊,眸光渐渐暗沉。
闻晏虚握了下拳,没说什么,慢慢走出屋子。
林宝绒睨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缓缓闭眼,留下两行泪。
冬至来接她回府时,她已经调整好情绪,面无表情地走出闻府。
冬至从未见过这般冷淡甚至冰冷的小姐。
像一只不愿与人亲近的鹤,甘愿遗世独立。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绒绒,心疼欢欢......不虐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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