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桑俯身从吉曲河边捡起一颗小石子,然后翻转手腕,石子打横着飞出去,落在水面上又跳起来,跳起了又落下,如此几个来回,才终于沉入了水中。
“这种玩法是东嘎教我的,我和他一起长大,我们是亲戚。”巴桑看着水中激荡未歇的涟漪,说道:“我们吐蕃贵族之间彼此通婚,差不多都有些亲缘关系。”
我点点头。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的,吐蕃也讲究个门当户对,贵族与贵族通婚,头人的少爷娶头人家的小姐,差巴当然要娶差巴,久而久之,贵族之间当然都因为彼此通婚变成了亲戚。
“嘎姆其实本该是我的妻子,她自小与我订了亲,但我因为按照汉人的规矩近亲之间不能婚娶,因此跟她退了婚。害的她从此成了吐蕃贵族小姐们口中的笑柄,所以至今未能出嫁。我心中甚是愧疚。”巴桑说道:“我知道你对待家人极好,想你也能好好待她。”
我回头看看坐在草地上专心吃着糖球的嘎姆,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摇头。
“你真有喜欢的人了?”巴桑看着我,又问。
我再次沉默,然后再一次摇了摇头。
“这个先不急,慢慢来吧。”巴桑说道,“倒是有另一件事,我要让你知晓。”
“您请说。”
“赞普已经决定,明年春天要派遣我吐蕃最出色的勇士,护送太子前往中原。”巴桑笑了笑,道:“也许你还不知道,太子就是杰布。”
“原来竟是冲撞了太子!”二十鞭子至今伤疤未愈,但现在却觉得轻了,至少脑袋还在。
“杰布这次是要代表赞普去出访中原,答谢天语的皇帝陛下在这次白灾(即雪灾)中对我吐蕃的救助,并送上我们回赠的礼物。”巴桑继续说道。
我依旧是点了点头,这些家国大事对我一个差巴来说太高了,但接下来巴桑的话却将我与这件事扯在了一起。
“赞普说选出我吐蕃最出色的勇士护卫太子,而我吐蕃的第一勇士非东嘎将军莫属,央金跟着东嘎去中原吧。”巴桑说。
我愣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去中原?”
“去中原。”巴桑说:“中原百姓如何生活!中原学堂里的学子怎样读书!大海怎样辽阔!海船多么巨大!央金,去看看。”
巴桑的眼睛在闪光,“我多想能亲眼去看看,可惜职责所在我去不得。央金你替我去吧,把你看到的一切都记下来,回来讲给我听。”
巴桑的目光再转向吉曲河,看着广阔的河岸,伸手拍着河岸边的一颗沧桑老树,说道:“我吐蕃太老了,不复几百年前的辉煌时代,它就像这棵老树,它需修剪去干枯的枝丫,除去腐烂的根须,更换新鲜的土壤,才能获得新生。”再拍了拍那树身上斑驳的树皮,“可他毕竟太老了,要想改变不可能一朝一夕,总要一点点来。开关市、选拔差巴参军,这都是好的改变,虽然慢,却可以实实在在的看到它正在进行。”
他收回目光,看向我,“你随东嘎将军去中原,少则两年,多则三年,回来时应该可以看到他更多的改变,那时,你把从中原看到的东西,学到的东西带回来,我们也许能帮它改变的更好些。”
巴桑身上张扬着一种活力,一种飞扬的神采,这种神采映进了我的眼里,让我的心微微触动。
“这样才对。”巴桑指着我的眼睛,笑着说:“当去年你告诉我你只有十五岁的时候,我就相当错愕,十五岁的少年眼睛里怎么如此的缺少生气,现在看起来好多了,看起来生的不是那么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