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京城的城南大街眼下成了最热闹的所在,整整一条长街都在花灯下苏醒,人群熙攘,络绎不绝,钟鼓乐声此起彼伏,众人推杯换盏,仿佛这便是天上人间第一乐处。
整个京城中的人都知这是著名的花街,而街中最心点,一幢最为富丽堂皇的四层楼,便是这条街的顶尖,名为群芳楼。
这青楼与旁家不同,里面的女子皆是官妓,有各被抄家的官家女子流落至此,还有自小被精心挑选和培养的顶尖儿姿色才情的瘦马。
可以说里面的姑娘各个都是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与一般俗物不同。
而群芳楼自然不是普通客人可以进得来的,能踏入群芳楼的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一般商贾巨富都不得进。
郑寒问的马车停在了街边暗处,严路为他掀了帘子,郑寒问从马车里一跃而下。
进了群芳楼的大门,郑寒问亮了腰牌,这些人只认身份不认人,见得郑府腰牌便放行。
这里不同别处,别处客人鱼龙混杂喝酒听曲儿还吆喝,这里反而雅致安静。
被人引着直上四楼,停在了四楼最里的一间房门口,郑寒问轻轻敲了两下门,便听里面传来一声清丽女声,“进。”
郑寒问推门而入,门外人又将门带上。
女子身着一身浅紫色衣裙,面容从容姣好,气质如同百合一般干净清丽,无论是谁见了都觉着她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若不是家道中落,她也原本应是深宅大院中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
“你来了。”女子声线平稳温柔,不卑不亢,不喜不悲。
“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郑寒问的神色少有的温和。
“好与不好也就这般了。”
女子淡淡一笑,略微苦涩,灯火下映着她的脸庞格外苍白。
“今日我回府见了玉筝,她在府中一切都好。”郑寒问坐下说道。
“那便好,”女子点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咱们之间不必说这些,”郑寒问上下打量面前女子,“静娆,你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静娆一怔,嘴角挂上一抹苦笑,“静娆这个名字,许久不曾听人叫起了,我都快忘了我本来的名字了。”
郑寒问沉默不语,知道自己戳到了她的伤心处,正懊悔。
好在她只是难过了一阵子便又恢复如常,“这干净的名字,在这种地方唤起总是不合时宜的,寒问,往后你同旁人一样,也叫我离人吧。”
郑寒问默默点头,离人这个名字,是她两年前进了这群芳楼才取的,今时不同往日,她自然不愿意带着父母取的名字活在这肮脏之处。
静娆亲自为郑寒问斟茶,像是有意扯开话题,“看你春风满面,和程家小姐过的不错?”
“还是老样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郑寒问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留意到自己嘴角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这些皆被静娆看在眼里。
静娆低头浅笑,程茵对郑寒问用情至深,二人定然过得欢喜,得知郑寒问过的不错,便觉得这是她痛苦生活中唯一的安慰了。
忽然一阵咳意来袭难忍,她脸色微变,用帕子掩了唇,压低了声音轻咳两声。声音虽然极力压制,听着不大,脸色却一下子涨红,好一阵子才平缓下来。
“上次来见你你便咳嗽,这么久了,还没好吗?”
郑寒问见她颤抖的身躯不免有些担忧。
静娆摇头,“我本来身子就弱,这两日天气转凉,一不小心便受了风气,回头抓两副药便好了。”
“回头我给你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静娆忙拒绝,“老毛病了,不必惹人注意,免得给你惹了麻烦,玉筝在你府上叨扰,你护着她,这样的恩情我已经此生难报了。”
“我说过,咱们之间不必说那些,秦风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你是他的未婚妻,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只可惜我无法带你逃出这牢笼,秦风泉下有知,一定也在怪我。”
郑寒问脸色阴沉下来,回想两年前传来秦风死讯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几乎崩溃,还大病了一场,那是他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啊!
在秦风死后不久,静娆的父亲便被人揭发私吞朝廷拨发的赈灾钱粮,于是整个家族皆受牵连,静娆的父亲被处死,静娆家族男丁年满十四的皆充军发配,年老的还有不满十四的都流放出去,女眷流放的流放,其余的流落各大官妓馆,静娆便流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