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筝来府上时候刻意打扮了一番,身着凤仙粉色罗裙,脚踏月白色绒面绣花鞋,身上扑了两层香粉,远远见着像是一朵娇俏的花儿,夹带着幽幽香气姗姗而至。
才行近了正堂,便被里面景象吓了一跳,原本大气素净的正堂从梁上布置了白绫垂顺而下,堂中立着一牌位,上面刻着程茵的名字。
目光下移,郑寒问正背对着她跪坐在蒲团之上,手边松散的放了厚厚一叠纸钱,玉筝微微侧头,便见着他面前的火盆烧得正旺,里面的纸钱入火便成灰烬,郑寒问添的很勤快。
虽然听说程茵的尸身被程家拉走了,这里不过是立了个空牌位,可毕竟心中有愧,现下仅仅是看见程茵的名字也让她心里发怵。
风从身后微微略过,卷着一阵呛鼻的烟灰味儿传来,玉筝取了帕子堵了口鼻,还是忍不住呛咳了两声。
郑寒问闻声不动,只像方才那样有条不紊的将纸钱一打打扔进火盆中,最后眼见着手中最后几张灰飞烟灭,这才起身,一转身便见着一身粉嫩的玉筝。
郑寒问心头一寒。
郑寒问虽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可身上酒气未曾散去,下巴上的胡茬也未曾清理,多日日夜颠倒的生活让他眼下一片乌色,额头上还有被程家姐弟打的伤,连带着脸上的多处淤青尚未散去,这样的郑寒问展现在玉筝面前更是让她意外。
“表哥,”玉筝捏了嗓子甜甜的唤了一声,随即朝他行近了两步,“你怎的变得这样憔悴。”
郑寒问的眼眸镀上了一层灰,没有情感,没有温度,没有过往的神采和意气风发。
他上下打量玉筝,随即冷笑一声:“穿的这样娇艳,可是有什么喜事?”
玉筝忙低头看去,不过是着了往日的粉,此时此景怕是正触怒了他。
尽管如此,玉筝并不惶恐,被认为是有意为之也好,不懂礼数也罢,此时此刻,她认为自己是赢家。
“静娆死的那天晚上,你不在侯府,你去哪儿了?”郑寒问问道,眼下斯人已逝,他叫回了她的本名。
这并非是一桩复杂的人命案,不过几日的功夫便查得有些眉目,严路去打听,得知了一些线索,再到了郑寒问耳朵里,便全然明了。
“谁说我不在侯府,”玉筝出奇的冷静,她早就料到会有被郑寒问质问的一天,所以提前演练了多次,“表哥,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郑寒问大步上前,一把用力抓起玉筝的右手手腕,迫使她右手虎口朝上,明晃晃的露出一颗黄豆大的黑痣来。
“群芳楼的看门小厮说,那日去的不止程茵和素莲,还有一位公子,这位公子是常客,右手虎口处有一明显的黑痣,严路拿了你的画像让他去认,他一眼便认出是你!”郑寒问捏住玉筝手腕的手上加力,玉筝的手被捏的红涨起来,见他手中力道只增不减,玉筝吃痛,低呼起来,试图将手腕从他手中抽离。
郑寒问丝毫不肯手下留情,只等着她说实话。
玉筝另一只试图去掰开,一边用力一边争辩道:“那又如何,难道我不能去看我姐姐吗?”
挣扎间,玉筝身上的香气动荡飘散,让郑寒问一阵厌恶,随之用力甩开她,冷眼相待:“正因为你们是姐妹,当初我才没有怀疑你,你却利用了这一点,混淆视听,在事情尚未查清的时候将所有罪名都推到程茵身上!”
想到程茵那日被凭白冤枉,他便难以释怀,他当时不过对此事有迟疑,殊不知程茵只要一句肯定即可,可就是这句话他吝啬的没有说出口,往后也都没有机会了。
“表哥,我看你是因为程茵的突然离世而神志不清了吧,”玉筝揉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腕不慌不忙甚至言辞间带着一些挑衅,“想将一切都怪罪在我的头上?证据呢,说我杀了姐姐,拿出证据来!”
“你千算万算,却忽略了一件事,”郑寒问一顿,“那日你穿着去群芳楼的那身男衫袖口处沾染了残毒,你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吧,我已经命人从你房间取出,怎么,你不曾留意你丢了东西?”
闻言玉筝的目光一深,露出一丝慌乱的神情,仔细回忆当天场景,分明已经反复检查了……
尚未觉得哪里出了纰漏,只见郑寒问一声冷笑,不过微微一诈,她便这样心虚,原来自己不是猜想,玉筝才是最歹毒的那个。
见郑寒问的笑,玉筝方才意识到中计,脑中慌乱不堪,可怕着怕着便又突然不怕了。
玉筝平复心绪,异常冷静,站的笔直突然道:“我早就知道瞒不住,官府也不是吃素的,再说我也没用什么高明的手段,被人查出不过是今日明日的事罢了。”
没想到她这么痛快便认了,还一脸坦然,这种心肠,连郑寒问都觉得背脊一冷:“你,为什么杀静娆,你可知你得已活命进侯府,全是因为我受了你姐姐的托付?”
“是又如何,不过都是假慈悲而已,同为赵家女儿,她深养闺阁,我却只能流落在外,父亲高官厚禄却对我不管不问,只拿些碎银子来打发我,”提到过往,玉筝眼中蓄泪,却倔强的微微仰头,“这个所谓的姐姐,每年穿着绫罗绸缎,身戴价格不菲的首饰来看我,她是来看我还是来炫耀?都是父亲的女儿我却什么都没有!”
说到此,玉筝突然发狂嘶吼,眼中皆是这么多年的不甘和苦楚。
发泄过后她又如同疯癫,收拢了一身的怒气神态又恢复如常:“好在老天开眼,他们从前什么都有,如今也便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