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程茵眉头一拧,“是为了我二哥吗?”
“是,”静娆直言,“二皇子试图对他不利,我假意与二皇子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他平安到达仲江,可是我知道,二皇子在高位一日,程风便永无宁日,若是往后他真的......恐怕程风真的性命难保。”
“你......”程茵心头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一直在心里对她都是别扭的情感,可如今她却将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说出来,方才明白,原来她是真心护着二哥的。
“你是真心待我二哥吗?”程茵平静问道。
静娆思了片刻,淡淡笑意浮在面上:“他待我很好,他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我不想让他为了我受到伤害,我都已经这样了,我不想连累旁人。”
爱与不爱,她都心知肚明,可是没有必要让旁人知道,自己的爱有时候对于旁人而言也许并非幸福,而更多的是灾难,是祸端。
程茵沉默。
静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新宅子的地址,递交给程茵:“三日之后,我会在这个宅子里和二皇子成亲,你可以转告三皇子,让他带着人来将二皇子拿个现形。正所谓蛇打七寸,一定要正中要害,让他无法翻身。我父亲是罪臣,我是官/妓,二皇子私纳罪臣之女为外室,又有这大逆不道的文书在手,他必死。”
程茵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前的女子究竟怀着怎样的胸襟。
“那......你呢?”程茵捏纸的手微抖。
“我,”静娆笑得淡然,像是不问世俗的闲人一般,“随缘就好。”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此事交给你,我相信你能办好的。”
“你相信我?”
“能让郑寒问挚爱的女子,定然也非同寻常。”
她一提到郑寒问,让程茵的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跟这样的女子比起来,自己太过渺小,太过太狭隘。
“三小姐,许是我的身份不配与您说这些,但是既然现在郑世子已经不在了,我想有些话我应该告诉你。”
静娆沉了沉气,不知怎的,程茵对上她的眸子后便觉得她身上藏着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程茵眼睫颤动,像摇摇欲坠的山峦。
“世子他很喜欢你,自三年前将你从歹人手中救下后,你对他一往情深他都知道,他面上虽冷,可是每每说到你脸上都不自觉的挂着笑,这样的笑,是我从未见过的,表现的似乎是很烦,可是总是忍不住提起你的名字,”静娆想到郑寒问不由得叹息一声,“我知道坊间早有关于他和我的传言,但那些都不是真的,他不过是替我已经亡故的未婚夫照顾我,对于误会,他也从不解释,这是他的不对。他自小出色,但是却不曾对哪个女子动过情,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程茵目光放空,其实静娆说的这些,她也明白,但是不愿意去相信,因为他从前对自己那样的厌烦,在他身边,自己从未有过安全感,他总是若即若离,仿佛只要自己一松手他便会跑的无影无踪,不会留连自己一眼。
说到底,自己是爱怕了,也被他伤怕了。
“该说的都说过了,静娆便告退了。”说着,静娆转过身欲走。
“等等,”尚未出门便被程茵叫住,“你和我哥......往后打算怎么办?”
静娆脚步停下,身子却未转来,只微微侧了头,程茵看到她的侧脸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笑意:“我和他,没有往后。但这句话,希望程茵小姐不要告诉他。”
程茵一时哑然,静娆随后便出了门去,倩影渐渐消失在即将落去的夕阳中。
程茵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今日一谈,让她真真正正的看透了一个人,一个了不起的姑娘,长不了自己两岁,却担得起天大的担子。
自己算得了什么,小肚鸡肠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鹌鹑一只,若说从前还有些被家人娇纵出来的傲气,那么眼下,便除了惭愧,便什么都没有了。
“小姐,这东西可信吗?”素莲知道小姐向来不喜欢这个女人,所以也对她抱了不少敌意。
程茵久久才将心中的气息吐了出来,这口气说是叹息也好,说是积压许久的怨气也罢,如今终是灰飞烟灭了,程茵再次拿起手中的两张纸认真看了个清楚:“这若不真,世上便没有真的东西了。”
程茵将静娆送来的东西先交给程文过目,程文又亲自交给了三皇子,三皇子得了此物大喜过望,却又有一丝忧虑,担心这东西的真假。
“程大人,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该不会是二哥有意设下的圈套?”
“依老臣看,这倒不像圈套,这是二皇子亲笔所写,且不说他在别苑私纳罪臣之女为外室这件事,单单是这纸上大逆不道的言辞呈给皇上便能定他个谋逆之罪。”程文接着道,“二皇子此人,向来刚愎自用,这么多年依仗她母妃一族的势力,横行有余,智谋稍欠,如今若没了皇上的青睐,想来您和他之间,胜负便可定了。”
三皇子负手而立,在书房中踱了几步,沉思良久:“我只怕他会......被逼的走投无路,他族人见他没了机会,会不会孤注一掷顺势起兵造反?”
“即便如此,若是放弃了这个机会,恐怕下次再找他的把柄可就难了。”程文眼下已然站定了三皇子这边,自然处处要为他着想,事不仅于他,还于自己的孩子们,若是二皇子上位,以他的心胸,恐怕整个程府都要不保。
“蛇打七寸,有些事,不做怕是不行了。”三皇子手掌重重拍在桌上,已经决定拼死一博搏。
***
“表姐,你歇下了吗?”
程茵正在房里看书,忽闻门外罗桐的声音传来。
“还没,进来吧。”程茵说着,素莲便去开门迎她。
“表姐,我做了一些点心给你吃,你尝尝。”罗桐进门后,将点心放在程茵桌旁,程茵拉她坐下。
“这么晚了,怎么还做点心?”
“我闲来无事,就做了一些。”罗桐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你是有什么事吗?”罗桐不擅长撒谎,才一眼闪躲就被程茵看个七八。
“我......我听说今天那个叫赵静娆的姑娘来找你了?”
程茵点头,不免有些慌乱,这件事是要保密的,怎么还就传到了罗桐的耳朵里了:“你听谁传的?”
“哦,是夫人说的,”罗桐也知利害关系,断不敢妄言和乱传,忙解释,“我只从夫人那里听了,夫人没有与旁人说,我也没有说过。”
闻言,程茵这才稍稍安下心来:“这就好,这件事你暂时不要传出去,事关重大。”
罗桐重重点头,又将话题扯了回去:“表姐,其实我来是想问问,那个赵姑娘,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子?”
“你很好奇是吧,”程茵见着罗桐,倒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于是将手上的书放置一旁,“从前我也这样好奇,我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只觉着她美貌出众,气质不凡,一见便是那种高门里的贵家女,与旁人不同。如今看来,她不光是如此,甚至还有许多男子都未必有的气魄。”
听程茵这样形容,罗桐脑子里想不出什么画面,反而更糊涂了,总之从程茵的话里便知道,她是一个奇女子,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看得出罗桐眼中的迷茫神色,程茵不禁笑了,扯过她的手问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罗桐回过神儿来,抬眼看向程茵,眼中全是诚实:“我那日无意听见程大人训斥表哥,还听见表哥说定要娶那位赵姑娘......”
程茵沉下肩膀,罗桐为何会被母亲带回府,她是心知肚明的,表舅原意是想将罗桐许给二哥的,奈何二哥早就心有所属。
“你是怎样想的?你喜欢二哥吗?”
程茵这样直白的问起,让罗桐顿时羞红了脸,头微微垂下,不言自明。
程茵知道,罗桐这是喜欢二哥的,虽说二哥看似不羁,可人品样貌都不错,也可以称得上是文武双全,罗桐喜欢二哥也不奇怪。
眼下程茵本想着劝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自己还有一个烂摊子,哪有什么资格再去劝旁人呢。
是非缘去自有定数,这不是程茵该操心的事,程茵对此也便闭口不言。
***
静娆回到群芳楼,换下那身粗布衣裳,又着了程风送的那件俗气的梅色袄子,只有这件衣裳她穿在身上才觉得踏实,之所以之前在二皇子面前脱下,一来是为了迷他心智,二来她知道有些接触不能避开,索性换了衣裳,免得二皇子玷污了这件袄子。
夜开始,城南又是一片热闹景象,日复一日不曾间断。
静娆坐在窗边,将窗子打开,冷风扑面,她却觉着清醒。
静坐了不知多久,冷得她面上都开始发僵,这才将手掌摊开,露出两颗乌黑色的药丸来。
“从你出现,这药我便没再吃过了,因为你的缘故,我舍不得死。”静娆低声诉说着,手指触上那两颗药丸,“可如今,我再服这药,还是因为你......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将这残缺的性命奉上......”
一滴泪不偏不倚的落在其中一颗药丸上,静娆果断捏起送进嘴边,屏息咀嚼了几下便囫囵的吞了下去,味道依旧那样古怪难忍。
不久,她的心脏开始像从前那样抽搐着疼痛,才一会儿工夫,冷汗便顺着发际线流淌下来,冷风吹在湿汗上,凉薄难忍,静娆长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紧闭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苍白如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