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天心钱塘但此刻钱塘江为罗刹明月净而呼啸。
民心越甲但甲叶已片片凋落护不得道身周全。
书山有路但路渐悄然。
高政兀立在钱塘江的长堤上不免形影凄凉。
罗刹明月净却遥立潮头仿佛与此间无涉。
衍道绝巅的力量强势碾压此方。高政虽隐隐是南域第一真人借国势借民心借书山之力仍不能挡。
“罗刹楼主。”高政的声音已经哑了但他仍然保持风度:“软柿子固然好捏但脏了您的手也难言美事。”
“是吗?”罗刹明月净的手继续下沉纤白玉指似天倾:“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脏我的手。”
“不能再商量吗?”高政问。
“人已经死了三分香气楼的行动已经失败了。”罗刹明月净道:“怎么商量?”
高政道:“冤有头债有主贵楼奉香真人的行踪也不是我报告的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那文景琇?”罗刹明月净笑问。
“找谁是您的自由但我想这件事还牵扯不到国君那里去……况且擅杀天子于您也多少是个麻烦。”
高政说‘是个麻烦’是很给罗刹明月净贴金了。在国家体制为主流的时代正朔天子岂能不教而诛?皇朝内部更迭尚有因由似罗刹明月净这般除非她的三分香气楼不想要了她自己也得做好流亡天涯的准备。
“那就是龚知良啰?”
“您尽可随意。”
“真真怪也!”罗刹明月净讶道:“你这越国名相怎的事事不为越国想?老老实实受死于此不起别的波澜难道不好么?”
高政强调道:“是前相。”
他叹了口气:“前半生为越国活后半生我想为自己活。”
罗刹明月净悠然道:“听起来你好像颇有怨念看来当初任期未结束就选择退隐当中有些故事在。”
道历三七二九年时任越国国相的高政推动陨仙之盟。就此声名大噪威风一时无两。有“千古名相”的美誉还未去职就已定论!
但在短短五年之后他便致仕。自此闭关隐相峰断绝交流。
这件事情一直为天下议论但个中真相如何也只有当事人知。
“是有一些不太光明的秘辛。”高政勉强撑着自己:“高某愿意倾吐这件陈年往事楼主可愿静听?”
高政致仕隐退的时候越国还不是现在这个皇帝甚至当今越帝文景琇都还未出生。
有南斗殿支持暮鼓书院撑腰书山注视越地民心拥戴……一代名相为何遽退于风云激荡之时?这当中的种种故事确实值得一读。
“算啦!”罗刹明月净道:“我特意研究过陈朴。恰巧祸水里有一点小小的动荡他正在处理。等他收到你的消息再赶过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了。所以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高政垂下眼眸:“看来您今日是铁了心要杀我于此。”
“是你铁了心要和我三分香气楼作对啊。这越国究竟姓高还是姓文都要两说龚知良也不过你门下走狗——楚国屠刀一举越国赶紧带路你怎敢说你什么都不知情?”罗刹明月净道:“法罗身死之时你当有此觉悟。”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高政双手微垂眉眼耷拉似是已经放弃了抵抗但是他说道:“罗刹楼主你不要逼我。”
“看来这就是你的遗言。”罗刹明月净的声音毫无情绪那只遥遥按来的手遽转为抹——
以堤岸为轴江面为布。
好似狂士醉酒遂意挥毫!
高政身上最后的色彩他鲜红色的真人之血就这样被大片大片地带出来大片大片地泼洒在空中!
于是天穹也成为画布。
那云月都是背景。
但高政并没有立刻就死去。
他的气息不但没有衰落反而开始拔升。
他的身体里有磅礴如海的力量在呼啸!
他孤独立在长堤的道躯此一时接天连地——他正在触及此世极限正在攀登现世超凡绝巅。
这位越国名相果然是随时可以衍道的强者。且圆润无憾早已完备。前途光明毫无碍难!
“其潜心如此深藏如此必有大图啊!”罗刹明月净语带感慨仿佛并不是她逼得高政即刻衍道。
她是色彩的掌控者。
高政是被色彩描绘的人。
无限拔升的力量孤独兀立的道躯黑白的世界缄默的钱塘江以及大片大片的鲜血所泼洒的这幅画卷!
画卷中的高政并不言语他也抬手遥按罗刹明月净要让这女人见识他的力量。
罗刹明月净轻轻一叹:“可惜你若是早些年就衍道——”
她的话只说到这里。
但她的那只羊脂美玉般的手在这一刻也变成了无限斑斓的色块。钱塘江的这个夜晚如此绚烂!
罗刹明月净的身影消失了罗刹明月净的声音也消失了。
只有大块大块的色彩爬满高政的身体把他变得像是一只等人高的、幻彩的泥人。
泥人应该在匠人的手中而不是孤独地立在江堤。
在所有斑斓的彩色中只有高政的眼睛黑白分明。
他在这一刻双眸圆睁显出一种超出想象的惊惧:“你竟一直还隐藏了实力!”
他的眼睛也混同为彩色。
当春天走到秋天鲜艳就会凋零。
像是一片落叶被风吹走。如此的波澜不惊。
这条千年长堤此刻寂寥无行人。唯有江风仍来卷起几道潮声。
高政的声音也消失了。
哗啦啦。
钱塘江上潮信来潮信来时已无我。
黑白的世界仿佛并不存在彩色的道躯好像也没有出现过。
明月大江万古寂寞。
当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血雨随着潮信而来的是春风一缕。
江面又见浪花开长堤垂柳发新绿。
但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敢问道暮鼓书院的人已经不在了。
暮鼓书院的院长陈朴默然立在长堤。
他站在高政曾经站过的位置表情凝重。
虽然罗刹明月净抹掉了所有的痕迹但并未掩盖她杀死高政的事实——她只是抹掉人们追踪她的可能性。
对于高政的实力陈朴自问是非常了解。
长期以来独自撑挽越国面对楚国这样的庞然大物高政当然料想过种种情况做过许多的预案于情于理都不会有猝不及防的状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