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温度稍微降下了些,闻栎的车还停在今晚吃饭的地方,他让程默生先回去,自己打车去餐厅的停车场。
“我送你吧。”电梯里的墙壁光滑得可以做镜子,闻栎和程默生并肩而立,他看着数字逐渐减少,快要到一层时程默生忽地来了一句。
“不用你送,我打车也可以的……”闻栎条件反射地拒绝道。
但是很快被程默生打断了:“这个点不太好打车。”
闻栎思虑一会,觉得程默生说的确实有些道理,“那就拜托你了。”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默,医院里餐厅也有二十分钟的路程,闻栎想着要不要开启个话题终止这份沉默,但他实在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只会盯着车窗外的景色愣愣看着,绞尽脑汁地想有没有不会冷场的话题。
最终还是程默生开口:“我记得去见姚阿姨之前,你说你大学毕业那年才十八岁?中间是跳级了吗?”
“啊,是。”
“哪年参加的高考?”
“十四岁的时候。”
程默生笑:“怪不得我妈总念叨你的名字,少见的天才啊。”
“嗯?”闻栎疑惑地望向程默生,“阿姨在家提到过我?”
“你高考的那年,不是也参加了个什么比赛。当时我们家是主办方,我妈她和主考官又很熟,旁听了整场比赛,回家后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说遇见了个天才,我当时正准备着毕业论文呢,被她念得头大死了,便搬出去住了。”
闻栎傻笑。
“她本想认识认识你,但有急事耽搁了,再返回的时候你已经不在扬淮市了,说是去别的地方读书了,她原以为就是转校,没想到是读大学。”
闻栎说:“那个时候优等生跳级去读大学奖金很多。”
程默生联想起医院里的姚文澜:“你很缺钱?”
闻栎点点头:“那时是挺缺的。”
其实这些程默生刚刚在病房里都有听姚文澜讲过,她可能很久没有同别人倾诉了,很多的事一直憋在心里,好不容易有了个突破口,便哗啦啦往外倾泻了很多。
聊完的姚文澜有几分尴尬:“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我平时也没这么多话的,不知怎么遇见你就说了这么多。”她说着说着落了几滴泪,“今天看见你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以闻栎那性子,这辈子都不会带人到我面前让我看看。”
他安慰了她许久,在医院待久了,他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安慰起人来倒也得心应手。
闻栎和程默生一来一往地聊完,话匣子也打开了,他想起他出门买水果的那十几分钟:“我妈都偷偷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她说你直到八岁才不尿床。”
闻栎:?!!
“胡说,我从来都没尿过床!”
程默生:“骗你的,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闻栎沉默了,过一会他又说:“在你眼里,这些事是不是都习以为常了。”
“嗯?”
“你今年三十五岁,在医院待了至少有十年,一定是看惯了生死离别。再看到这样的景象的时候,是不是早已习惯了。”
他轻而易举地看出了他的难过,姚文澜在医院特意支走他的那段时间,摸不准就是在和程默生讲“托孤遗言”。闻栎越想越难受,他知道在这件事上是自己太敏感了,医生说姚文澜还有一年时间,可她以前身子亏空地厉害,说不定半年就走了。
“我确实习以为常。”程默生目光不变,而后像是轻轻叹了口气:“但是闻栎,每个人对家庭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理解你的这种心情。”他将车停在路边,朝闻栎招招手:“你凑过来一下。”
闻栎迷惑不解,但还是照着做了。
程默生将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手心手背翻转着试了试温度,无奈道:“果然是发烧了。”
近距离的闻栎无疑也是好看的,凑近之后程默生才发现面前这人的睫毛有多长,皮肤有多白多嫩,黑发软软地趴在头上,因为发烧两颊透着淡淡的粉。闻栎摸摸自己的额头,却碰到了程默生的手,他不满地道:“哪里发烧了,不是正常温度吗?”
程默生失笑。
姚阿姨说的没错,生病的闻栎不仅容易胡思乱想,心绪敏感,还有点傻有点呆。或许是平日里太聪明了,老天爷为了平衡,生病时便收走了他的一点聪明。
但不得不说,还怪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