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武却又笑道:“当然了,这些事你原本就无需多想,只须好好做事即可。以后你便会知道,我对忠心耿耿的下属从来都是非常、非常慷慨的。”
等宋杨终于缓过劲来,修武便一一细说在东升酒家监管生意应当注意何事,去谷家堡找他时应当如何接头等等,最后又预付了一个月的工钱,宋杨这才半是欢喜半是不安地去了。
出了东州城,往北并无官道,却有一条大道,修得路基宽阔,路面平整,犹胜官道。两侧视野开阔,良田广袤,禾苗新绿,望之心旷神怡。约莫走得二十余里,便有一处高门大院、占地极广的庄园,院内屋舍整饬、遍植长杨,正是远近闻名的谷家堡。
这日,堡中的老夫人谷吕氏及大小姐谷霜来正在厅中审读往来账目,忽有一小厮飞奔入内,急急回报道:“禀告老夫人、大小姐,堡外来了个青年男子,只说是来应征的,别的也没说清,便硬是要往里闯,守门的张三李四拦不住他,里头的好几个庄户也被他掀翻在地,后来连向少爷也被他惊动了,眼下两人正在府外交手呢!”
吕氏一拍桌子,喝道:“慌什么慌,没见过人打架么!”那小厮伏地不敢言语。
吕氏睃了一旁立着的霜来一眼,沉声道:“霜儿,走,扶我去看看。”说着便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霜来小心翼翼地扶住她,轻道:“娘,您小心!”
吕氏心情烦闷,瞪眼道:“有什么好小心的,我原本就没几天活头了,那些人却也等不及,竟然欺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他们既不愿安分做人,怎地不干脆把这院子都拆了算了!”说着便气得一阵发晕,只得伸手扶住额头。
霜来忙道:“娘,您且先宽宽心,横闯之事,何妨等见了来人,问明事由,再作定论。”
二人来到府外,只见一蓝一白两位青年正自斗得火热。那身着蓝袍的正是小厮口中的向少爷向明晖,那身着白布上衣褐色长裤的则是修武。他在东州城时,为了结交酒家老板,特地置了一身新衣,穿得高雅华贵,故意引人注目,加之身手不凡,出手豪阔,很容易就让博得陈东升等人信服。但今日他到谷家堡来,却是另有目的,不仅简装易服,换回了苗若新做的衣裳,连功夫上也大大藏拙,刻意降到与向明晖同一水准。
吕氏只看了片刻便明白过来,这两人即便打到天黑,也不过是个平手,遂断声喝道:“还不快快给我住手!”
向、修二人互望一眼,同时撤手,各往后退了一步。向明晖一向自视甚高,此时与这陌生青年缠斗许久,仍未占到半点上风,不免面露尴尬之色,狠狠地瞪了修武一眼,冷哼了一声。修武只当不见,抬眼静观台阶上立着的谷吕氏母女。
吕氏因中年丧夫,为人又坚强固执,虽只年近四旬,却面容枯槁,嘴角刻下两道深深的八字纹,更显孤寒之相。霜来则比两年半之前修武在枫林镇初见她时,又更长高许多,身型脸型均略略清瘦了些,发型也已由双鬟换作及笄未婚式样,却仍是表情清冷,衣饰素淡,竟比从前那时更显苍白沉静。
吕氏未料这陌生青年竟是一直呆呆看着自己母女二人,却又不像心怀恶意,心下更感蹊跷,当下沉声问道:“这位公子,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擅闯我谷家堡?”
修武轻施一礼,恭敬回道:“夫人,在下名叫修武,乃西陲人士,只因仰慕谷家堡任侠好义之风,特来投效。”
吕氏扬眉“哦”了一声,质疑道:“想不到如今这世风,竟也有人为了侠义而来投效敝堡!”
修武从容道:“夫人明鉴,我自幼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在武馆里打杂的师父,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辛辛苦苦将我拉扯长大。我因自小在武馆里耳濡目染,便也约略学了些拳脚功夫。几年前家乡遭灾,师父和我被馆主赶出,听闻东州灾情较轻,便一路流落到了此地,恰逢贵堡开仓赈灾,这才保住了性命。但师父仍是不幸染疾,从此一病不起,我在城里的一家酒家打杂,本想赚些药钱为师父治病,但是上个月他终归还是不幸故去了……我如今无牵无挂,因想着曾经蒙受贵堡恩德,便斗胆前来自荐,以期报答!”
他这番话编排得滴水不漏,所谓的家乡远在千里,所谓的师父死无对证,若仍是有人疑心暗查,也只能查到东升酒家,而那边他自是已经交代妥当了。
在场诸人听他如此说话,也有怜他身世的,也有感他义气的,但吕氏却也不至于轻易相信,略一沉思,却又暗暗点头,遂和颜悦色起来,道:“这位修武小哥,你虽然身世飘零,却能知恩图报,令人好生敬佩。你既无处可去,我便做主,将你留在谷家堡吧!”
谷霜来和向明晖闻言,均是面露微诧之色,修武则仍是不卑不亢,只略带些喜色,倒头拜了几拜,抱拳道:“多谢夫人恩典!”
吕氏却又冷冷道:“不过,修武小哥,我从来丑话说在前头,我谷家堡并不缺人,今天乃是看在你仁孝的份上,破例接收。但接下来如何,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因为我堡中从不养废人。你倒说说看,除了方才这几下拳脚功夫,你可还会些别的?”
此话正中修武下怀,他当即朗声道:“夫人,我在城中酒家打杂时,曾蒙掌柜青眼,教了些经商理账的浅显道理,夫人若有此类差遣,我定当竭尽所能,以效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