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是个爽利性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此时一见宋岳道歉,立刻好了,装作矜持地道:“嗯,呀,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原谅你啦。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小岳哥哥可要好好招待我呀,不然我还是要生气的,到了那时,我便去告诉宋伯伯,让宋伯伯罚你……罚你抄书!”
“哎呀,我错啦,我一定好好招待语妹妹,语妹妹千万饶过我这一回,千万别让我爹罚我抄书!”
虽然陆家父子在信里都没提要在宋家久住的事儿,但是听陆语这话味,似乎是要在宋家住一段日子的意思。宋岳不知道陆家一行人有何打算,便在嘴上配合地应对着陆语。
等到到了堂屋坐定了,宋涯才为陆家人介绍了周颖和宋溪。
宋陆两家两代男人——如果当初小小年纪的宋岳和陆言也算男人的话——虽然都是至交好友,但是陆家人却从来没见过周颖和宋溪。
京中做官的,多的是走夫人外交路线的,宋家是个例外。周颖的身子当时是那个样子,别说出门了,能好好活着都成问题,当然也没机会出门去交际。
女儿通常是随着母亲的,周颖出不去,宋溪当然没没机会出门。
所以陆荣以往只听宋涯说夫人的身子特别差,几乎油尽灯枯,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一个男人家,即便去了宋家,也不好到后宅去探望。
如今第一次见了周颖,陆荣很是震惊。若不是了解宋涯的为人,陆荣几乎以为他说的油尽灯枯是在胡诌了。
可看着周颖如今的样子,别说油尽灯枯了,若说她不久之前还是个病弱之人,只怕也没人肯相信。
知道周颖也并没有碰到什么神医,也没有吃什么奇药,连陆荣这个不信鬼神之人也不禁感觉神奇。
陆荣想到平日宋涯信中所说,以及如今宋涯书画之中意境的变化,不得不相信,这大连湖只怕确实是有些不凡之处的吧。
当下陆荣父子和陆语见过了周颖和宋溪。陆语和宋溪两个女孩子是同年所生。便分别说了生月,论了大小,却是陆语比宋溪早出生了三个月,是姐姐。
宋溪按礼叫了姐姐,却是好奇地看着陆语,不明白她明明是个女孩子,却为什么穿着的却是男装。
陆语见宋溪一直盯着自己猛瞧,便朝他挤了挤眼睛,道:“溪妹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姐姐我特别帅气?”
“嗯嗯,很是帅气,只是语姐姐你为什么要穿男孩子的衣服呢?你穿了男孩子的衣服,我是叫你姐姐还是叫你哥哥好呢?”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溪妹妹,你真是太好了,以后我只要穿男装,你就叫我哥哥好了。若穿女装,就是姐姐。”陆语一拍手,恍然道,“对了,溪妹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穿男装啊,到时候咱们就是兄弟了,你说怎么样?”
宋溪从来没想过女孩子还可以穿男孩子的衣服,还可以假扮男孩子,一时被陆语说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忍不住道:“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放心,溪妹妹,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了,跟着我混,我罩着你啊。”陆语努力挺着脑袋,大大咧咧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那副洋洋自得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陆荣对自己女儿的纯阳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了,唯恐她带坏了宋涯家娇滴滴的小女儿,干咳一声,道:“宋兄,嫂子,这个女儿被我们惯坏了,有些无法无天,见谅,见谅啊。”
说要,又对着陆续绷着脸道:“小语,从京里出来之前我对你说什么来着?我看你是把我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以后啊,你可休想我再带你出来,说什么都没用!”
陆语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有可能被自己收为小弟或者小妹的,正卖力拉拢人心呢,没想到自家爹爹如此拆台,这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她当即不高兴了,对陆荣一本正经道:“爹爹,我没有不听话呀,您怎么又生气啦?我这不是在跟溪妹妹聊天的吗?再说了,爹爹,您这话说的也不对啊,我本来也是说什么都没用,我说了那么多好话您也不同意带我出来,只愿意带哥哥出来,最后还不是我娘发了话,您才同意我跟着的吗?我看啊,您就是偏心。”
“呃……”陆荣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却换来这丫头这么一大通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你这丫头!”
好在陆荣惧内的名头在京城早已经传遍了,宋涯也是知道的,便解围道:“陆兄啊,他们小孩子的事情咱们大人就别干涉啦,况且我看令爱纯真可爱,开朗大气,很是喜欢呢,也正好带一带我家这个呀。”
陆荣这才不再尴尬,也不再理会孩子们,而是郑重向宋涯说起了自己这次的行程安排,以及下面的计划。
原本陆荣这次出京巡察也是微服,如非必要,绝不暴露身份。他原计划只带着陆言和一个书童、两个护卫的。
陆荣主要是觉得陆言读书读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出过京城,也没有见过天下之大和万物之美。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如今既然自己任了巡察御史一职,也是机会难得,便和夫人商量定了,又同书院的先生告了假,要带陆言出来见识见识,也算是游学了。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陆家这个小女儿陆语却是个小霸王。
陆荣的夫人是他的表妹,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是一起长大的,顺理成章就定了亲。二人成婚以后也很是恩爱,从来没有吵过嘴,倒不是没有互相有过矛盾,只是不论有什么意见相左的情况,陆荣一律听夫人的。
家里人都知道,平日行事要以夫人的意思为准。也因此,陆荣落了个惧内的名号,却也从来不因此苦恼,反而时常笑呵呵的,有什么不想参加的应酬时,直接就以怕被夫人骂而直接拒绝了。
长此以往,人们都说陆荣破罐子破摔了。实际上没人知道,每用夫人为借口退掉一次应酬,他回家反而要被骂一次。毕竟陆荣夫人河东狮的名号就是由此而来的。只是这些内情也只有跟陆荣走得近的人才有所了解,比如宋涯。
陆荣夫妻恩爱,后院清静,也没有姨娘小妾之类的添堵。
二人婚后生了陆言和陆语兄妹俩,二人都不是重男轻女的,对待儿子倒是要求极严格的,对女儿却是有些放养了,不怎么限制她,任其自由生长,自由发展。
日久天长,倒是养得陆语这样一副小霸王的性子,极其倔强,极有韧劲儿。她说要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若人不同意,她无论如何创造条件也要做成。
好在陆语还算懂事,倒是不怎么任性,也没怎么提过无理的要求,不然陆荣怕是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这次的事情同样也是如此。
陆荣压根儿没想过带女儿出门的可能性,倒不是重男轻女,也不是认为女儿家就不能出门了。
他只是觉得出门巡察需要四处颠簸,一路上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情况,就是露宿在荒郊野外也是有可能的,女孩儿家家的都是娇滴滴的,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苦?再说了,就是自家女儿受得了这个累,吃得了这个苦,他也舍不得呀,他还心疼闺女呢。
谁知陆荣计划得倒是好,好不容易做通了夫人的工作,同意让儿子跟着出门历练了,女儿这边也发作了,非要闹着也跟爹爹和哥哥一起出去历练呢,怎么说都说不通。
不但陆荣愁,陆夫人也愁啊,她对女儿的撒娇大法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正像陆荣对他夫人也毫无抵抗力一样。
陆语在爹爹这儿的路子走不通,知道只有娘亲的话在爹爹那里是最管用的,她便去找娘亲,使出独门秘籍撒娇大法。
果然,陆夫人招架不住,不但缴械投降,而且还作为劝降使者,又去劝降了陆荣。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上有高堂在,陆夫人都想自己也跟着陆荣出来走走看看了。毕竟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她还从来没出过京城呢,且与陆荣成亲这么久以来,俩人也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呢——陆荣要好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回京。
于是,陆荣原本计划的一行五人,便扩大了队伍,成了八人小队。
且陆语古灵精怪,一天到晚不知道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听到陆荣跟陆言说不许声张,他们要微服出行之后,竟突发奇想,让她娘给找了几套陆言小几岁时候穿的衣服,她要女扮男装。
反正已经决定要带女儿出行了,陆荣自暴自弃地想,再多一个女扮男装也无所谓了,干脆让跟着陆语的一个小丫头也女扮男装好了,不然一帮子大小爷们儿中间混着一个小丫头也有点奇怪啊。
出发之前,陆荣曾和女儿约法三章:不许任性,不许胡闹,不许暴露身份。
陆荣在内心安慰自己:不错,多带着个孩子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身份不容易暴露。谁能想到巡察御史出行还会带着两个小娃娃呢?只怕陆荣几人站到人家面前直接表明身份,人家也不相信。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地从京城走到了南阳地界,陆荣却已经心力交瘁了。因为要路过南阳,陆荣便想着顺道看看宋涯,另外也看看那什么棉花的情况。
快到南阳时,因为两个孩子一路上都在念叨宋岳,陆荣才突发奇想,问两个孩子愿不愿意在宋家住一段时日,等他从南边回来时,再到宋家接他们回京城。
陆语还记得宋岳,当初她经常跟在宋岳和陆言的屁股后面玩的,她还挺喜欢宋岳这个温和的哥哥的,觉得他比自家哥哥好多了,从来不欺负她。想到可以再见到宋岳,陆语便同意了,对大连湖充满了期待。
陆言当然也没问题,他出门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已经走了这么多地方,继续向南走去其实对他来说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他反而更愿意在宋家所在的村子里住上一段时间,跟好久不见的好友叙叙旧,如今正是秋天了,还可以跟着宋岳到山里去捡果子吃呢。
陆荣讲完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便向宋涯和周颖拜托道:“宋兄,嫂子,我这两个不懂事儿的孩子怕是要叨扰你们一阵子啦,给您添麻烦了。还要劳烦二位多多照应呀。我多则两个月,少则一个半月,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是必回的。孩子顽劣,二位只管当自家的孩子一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没有关系,我心里只有感激二位的。”
宋涯和周颖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并让陆荣放心,孩子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
听着大人的话,四个孩子相视一眼,顿时发出一片欢呼声,家里多了两个小伙伴,接下来可以好好一起玩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