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日后在外,就不必说认识我了。”他干涩道,“我迟早要离开的。”
李天风眼睛明亮地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离锋说完,一边觉得羞耻,一边又开始生闷气。
若是别人,他可会如此筹谋?这家伙怎么一点也不当回事……
他垮起了脸。
“你为啥不带我和你一起啊?”李天风问,“不是说带我玩的吗?”
“拜师学艺并非小事!”离锋说,“玩玩玩,你就知道玩!”
他气得推了李天风一下。
李天风:“哎哟,你怎么还打女孩子啊!”
离锋觉得她不可理喻:“……我推你的胳膊,你为什么捂脑袋?”
他平静了一会儿,又继续垮着脸,苦大仇深地说:“总之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是个不幸的男人,跟在我身边只会给你带来不幸……李天风!”
李天风笑嘻嘻,一把捏住了他的脸蛋。
“那可不行,你说了要跟我玩的。小宝贝蛋。”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并不明白离锋到底在想什么。
“而且你要去的那个……太玄宗是吧?”她从身后拿出一张纸,“离水说她昨天看到有太玄宗弟子在吆喝。还有这个!”
离锋定睛一看。
这是一张被折得歪七扭八的纸。里面画着一个高挑的人影。正是太玄宗的掌门,当今剑修第一人玉城子!
也是他的偶像。
玉城子其人,据说当年的出身不算太显赫。之后更是一路坎坷。什么三岁丧父丧母,亲戚没一个活着。后来好不容易拜入了当时还是第一仙宗的太玄宗,却遇上了诛魔之战。
宗门修为高深的长老纷纷陨落。
玉城子被赶马上架,成了新的掌门,手下只剩一堆良莠不齐金丹期,门中灵脉具碎,多年堆积的财富也被毁尽。
他只剩下一柄剑,却用这柄剑撑住了整个太玄宗。
而且离锋见过玉城子的剑,冷寂而无情,如碎雪残霜一般令人心折。他的剑干净又纯粹,却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他有着天下第一的剑术,也有天下第一的剑心。
离锋仰慕着这位剑道上的前辈,就像是离火仰慕他一样。
如果说离锋除了报仇还有什么心愿的话,那一定就是跟着玉城子学习剑术了。
并且,离锋深信,没有一个剑修会拒绝拜玉城子为师。
这是连离水都知道的事。
——所以现在李天风也知道了。
“人活一世,一定要跟着这位大师修行,才算不负此生!”李天风深情道。
明明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离锋心底抠出来的。
可是……他看着李天风毫无阴霾的笑容、听着她斗志昂扬的话语,心里却充满了抗拒。
“小宝贝蛋!”李天风向他宣告,“我也要去太玄宗,我要拜玉城子大师为师,学习这世上最强的剑术!”
离锋:……
救命!
*
少年郎最终还是没能如愿甩开这家伙。
他们在离火离水两兄妹的祝福下,离开了五方城。
坐飞舟走的。
五方城之光离锋少年他的本职是到处收保护费,坐安全便捷的飞舟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经济压力。
“小宝贝蛋,你居然还鱼肉乡里,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李天风大开眼界。
她学了一个成语。
“……你在瞎想什么?”离锋抱着剑,离她远了一点,“早点休息,有人敲门不要开。晚上睡觉不许蹬被子。”
李天风点头。
离锋:“也不许偷吃大鸡腿。”
李天风:“你说话好伤人。”
*
李天风有一点委屈。
离锋对她的误解很深。
其实鸡腿并不是她自己想吃的。她本人还是一个喝露水的小仙女。如此疯狂地吸入杂质是因为……即使转世重生,她上一世的体质也依然没有改变。
她上一世是一名乐修,是为天道所眷顾之人。
小的时候,李天风从未想过修仙之事。
她那个时代,其实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还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猪崽阶级,就更不知道为什么要苦苦修行了。而且那个时代的大能,大多都是吃饭喝水的时候突然悟道,作风粗糙狂放,哪里有系统修仙的?
而李天风作为猪崽阶级,就更不可能想到修仙了。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从远方带给李天风一片柳叶。
那人说这是他故园之物,放在唇边可以吹响。
柳叶柔软,被人用法力妥善保存,竟然还有一股青涩的苦味。李天风吹响了柳叶。
那是她第一次触碰到“道”。
一次,两次,三次。
第十天的时候,她半步飞升,然后于得道之际陨落。
她为天道眷顾,也必将重归天道。
所以即使现在的身体差了很多,李天风还是努力地摄取一些杂质,不然上辈子的事情很快就要重现了。离锋的母亲将她复活,并不是为了让她再次英年早逝的。
而且鸡腿甚美,她喜。
说一千道一万,总之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李天风摸去飞舟厨房的时候就非常地理直气壮。
可惜天道安排防不胜防。
半道上李天风听见有人吹笛子。
这人有点造诣,吹得不算难听。
万年已逝,流行音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年大家搞音乐,还是聚在篝火旁快乐摇摆,或者呢,就是搞祭祀的时候烘托一下气氛。像李天风那样没事来两首的真是少之又少。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有的人靠这卖艺,有的靠这陶冶情操,总归和从前不同。
李天风兴趣盎然地听了一会儿,脑袋里一下子转出好多个调,恨不得现在就扒拉出自己的琴和那个吹笛子的家伙合奏一曲。
殉道就殉道嘛,现在就殉!
哦对了,她的琴呢?
“……”李天风笑容一僵,渐渐沉默。
走的时候把法宝丢犄角旮旯里了。
……
笛声渐息。
“姑娘。”
头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李天风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乌帽青年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手里抓着一根笛子。夜风将他的广袖和白发吹起,他背着光,李天风看不清他的脸。
“可愿听某再奏一曲?”这乌帽青年温柔一笑,款款邀请道。
“好!”
乌帽青年于是跳了下来。他落地的姿态很轻盈,像一只仙鹤缓缓舒展翅膀。
李天风又饿了。
笛音再次响起。
这次的曲调要活泼轻快一些,一听就知道是吹来哄小姑娘开心的。轻扬的笛声缓缓流入月空,如同点滴清露滴落在叶片上,又像是惠风吹拂花朵。它拨开云雾,使得月光朗照。
飞舟在远离地面的高空,从那层层云雾中驶出。
月光照在李天风和乌帽青年之间。
李天风听得很高兴,她靠着飞舟的船舷,摇头晃脑地打着节拍。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在注视着乌帽青年,又好像被轻云笼着。她好像很高兴,又好像仍站在月光不能照彻之处。
一曲毕,乌帽收了笛子,唇畔扬起温和笑意:“姑娘可知桓某所奏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