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起!”
李天风立刻撑着窗框直起身来。
玉城子闪烁间看见一抹刺眼的雪色——倒也不算刺眼。
“莫要再睡了。”他偏过头去,教育道,“修行乃是恒久努力之事。艰苦一些也属寻常。你万万不可贪求一时的安稳享乐,而错失晨光。”
李天风没有这种分寸。
她那个年代,男男女女看对了眼便是春风一度,就更别提什么男女大防了。她睡得朦胧,哪想得到这些?
于是她随意拢了拢衣襟,就当作是敷衍完师尊的害羞了。然后她扑腾一下跳下床榻,捞起外衣就往身上批。
玉城子早已背过身不看他。
两个人就这样相背着,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玉城子不想说话。
那一点修窘早就过去。都是修道多年的人了,哪还会在意这个……他只是感到些许困惑。
这次的徒弟似乎有些不对劲。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但,他又想……或许心性好些的徒弟就是这样的。
懒一些不是大问题。
大问题是学坏。
“今日耽搁许久,便先探探你的底。”
终于,师徒两个站到了洗剑池边。
落英似剑,树上繁花更如冷星,李天风手里抓着玉城子发的小剑,点了点头。
光看她握剑的姿势玉城子就知道不对。
他平淡地举起手里的剑,示范给李天风看:“要像为师这样举。”
李天风看了眼。
“好的师尊!”
她举起了手里的剑。
玉城子皱眉:“手,抬高。”
“好的师尊!”
她把手抬高了一些。
“腿,斜了。”
李天风愣了一下,她为自己辩驳了一句:“可是用剑的时候难道不是瞬息万变?为什么还会有标准姿势?”
玉城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李天风:要骂我了要骂我了!大师要生气了!
她有点期盼那样的场景。
“你所想的却有几分道理。但终归太过浅显。”这人又移开了眼睛,“你看好。”
说罢,玉城子执剑站到中央,起手便是一剑。
这剑来得平淡,却直对着李天风的眉心而来。
乐修本就不修体。李天风这种生来尊贵、又得天道垂爱的就更不知,何为风雷一剑。
然而这一剑来的时候,她忽地感觉到其中的危机。
平心而论,这剑来得很慢,声势也平平。是就连凡人也能躲开的程度。
李天风躲开了,目光却还黏在那剑上。
玉城子的下一剑,依旧是直照着面门劈来。一招一式,都磊落光明,毫不遮掩。
其中玄妙,却只有被这剑指着的李天风知道了。
几乎是半被胁迫着的,她走了一个奇怪的步法,渐渐地感到力不从心。
玉城子的剑停在一个横斜的角度,他身子微微前倾,就那样停在当中。
“这是第一种剑法。”
李天风脑袋几乎放空。
然后玉城子收了剑。在她眨眼时再度刺来。
这次他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冰凉的剑刃以同样的角度出现。这一次,剑刃吻上了她的腰际。
“!”
李天风身形单薄,这一剑几乎是贴着腰而过。
而玉城子依旧是身子前倾,这次却将她的所有动作都锁在方寸之间。他分明丝毫未曾触碰到她,将两人相连的也只有剑身。
可李天风却能察觉到其中杀机。
正如他此时的眼睛。
深晦而冷静,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反应都拆解干净,于其间游刃有余。
“这是两种不同的剑法。”玉城子又不是什么老不正经,他也并不打算吓徒弟。
过去他也试过用直接上手打的方法激励徒弟。
后来宋春朝那傻孩子被他吓得几个月没敢见他。
罢了罢了。
他收剑入鞘,同时离开李天风有半步之遥。
“却有几招是一模一样的。”玉城子说,“剑法总在动静之间。动的是人,静的是招。”
“你想习剑,就要先熟悉剑的吐息,明白各种场合如何应对。千锤百炼之下,方能如臂使指。剑法有千万种,我只教每一种方法,如何抉择,是你自己的事。”
李天风愣愣地看着玉城子。
“至少如今,是如此。”他又补充道,“来日方长。”
“……好。”李天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忽然感到莫名雀跃。
玉城子看了眼天际。
“走吧。”他收了剑,神情重归平静。
就好像一切的锐利都只是错觉。
“去哪?”李天风问。
“身为掌门弟子,你需要做的还不只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