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有一丝清明,知道不能说她住在皇宫里,将就拉了晏西棠的住处出来,敷衍一下。
那人喉咙里依稀滚了一声轻笑,没再多问,只管抱着她,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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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离了云韶,往崇仁坊去。
夜色温柔,长街漫漫,地上马踏轻蹄,车前玉珂鸣响。
微微颠簸的车厢里,女郎醉得头晕,又被晃得难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一阵东倒西歪地,寻找片刻舒适,最后,终于找了个趴伏在男子膝怀中的姿势,最佳。
那锦袍上的男子气息,果木清香,温暖,又好闻。
头顶上,那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抬手来给她顺背,按头。
按着按着,还给拔了簪子,散了满头乌发,十指伸进来,捧着她的头,轻揉轻按。
倒是颇能缓解些酸胀头痛,只剩下绵软困意。
本就是夜间行车,那齐腰的浓密长发散开来,发上桂花香,交缠着那膝怀中的雄性味道,又将她笼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更是睁眼也看不见东西,索性闭目。
享受那黑甜黑甜的幽香秘境。
她大约也知道,这样不对。去云韶找小倌,还把人家给勾搭了要带回家去……
可实在是贪念头上那……服侍。
云韶的人,可真是好啊,按个头,摁个背,都这般……技艺精湛。
要是晏西棠对她的态度,亦像这人一般,那么,就冲他那花容玉貌,她没准,也会喜欢的。
女郎心头幽幽地浮想着,突然迫近自己的心中密境。
可巧,她想到晏西棠,那人竟也出声问她:
“你就这么讨厌……晏西棠?”
“嗯,他就是很讨厌……”女郎趴伏在一片黑暗中,尚是一副蹙眉噘嘴的嫌弃。
“怎么个……讨厌法?”男子试着追问。
“嗯……反正,就是各种讨厌……”女郎埋头的身躯,有些起伏,像是太多讨厌,一时竟无从下口一般。
“比如呢?……”男子隐隐纾了一口气,又来循循善诱。
“比如……今天吧,我差点就把自己成功地……嫁出去了,他一来,就什么都搞不成了!可他的道理,又比谁都多!每次都是这样,他要教训我也好,取笑我也好,他是没有半点错的,错的,都是我,他总是比我聪明,比我有理,我很努力去做的,做得好的事情,他从来都看不见,只看得见我的蠢和笨。我每次见着他,都好怕他又揪我什么错……你说,气不气人?啊?”
“……”男子无言。
“还有,他怪我……他心头,一直都怪我的,怪我把他的娘子害死了……”
“……”男子插入她发间的十指,放缓了按头的节奏,静静地凝神,等她说。
“那一次,他把我骂得好凶,说我骄纵跋扈,没个善心,不惜人命……其实,我不是故意的,那时,父皇给我招了个驸马,我就想出宫去看看。因为,都听人说那是个纨绔子,我便想要自己去看清楚了。可巧,我去时,正好碰见他在跟一个女子……欢好,你说,我若是看见自己将嫁的夫婿,跟别的女人厮混,我气都不打一处来,我哪里还想得到,要去看那女子是不是情愿的?”
“……”男子顿了手中动作,将她长发往一处顺,将她的脸拨出来。
“我哪里知道那是他的娘子!我哪里知道,他的娘子,是被那纨绔子抢来,还下了药来欺负的!我哪里知道,她又是那么刚烈,受了屈辱,回家就自尽了!”
“……”
“可是,他就是怪我,他来找他的娘子时,看见我跟那纨绔子在一起,他甚至还以为,是我使的坏,是我跟那纨绔子一起,串通起来,故意欺负他的娘子,我想要解释,他都不给我机会开口……”
“……”
“真的不是他想的那样,他错怪我了。……可是,后来,我又连跟他解释的勇气都没有,他娘子没了,他也是真的很伤心,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觉得不怪我了,就没处寄托自己的伤心……”
那酒醉真意中,女郎彻底打开了心扉,面对自己的难堪,有些怯怯的伤心,有种痴痴的委屈,不停地念叨。
男子像是突然激动,一把将她抱起,捧起小脸,抵额说来:
“不怪你!”
“哈,你说不怪,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他!”女郎却没甚感动。她只不过就是找个陌生人倾吐一下,没想到要求安慰。
男子却懒得跟她多话了,递唇就来亲她,有些霹雳热烈的情动,有些撕心要命的爱怜。
“你莫亲我,我不要别的男人亲我……”女郎偏头去躲。
“那你……想要谁?”男子似乎又燃起些希冀,又幽幽地,诱她话。
“秦琅……”
她才说了两个字,就被狠狠地堵死了嘴,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她本来想说,秦琅倒是良人,可惜这辈子都嫁不成了。
她心头有些乱,一口气吐了些心结,莫名要好受了些,本想顺便再哀悼一下今日被晏西棠破坏掉的红鸾星动。
却被那一通发狠的激吻,吻得天昏地暗的,后头,似乎就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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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半夜,夜鸣珂是被饿醒的。
醒来,也知道自己是喝醉了酒,头痛尤在,跟卿若一起在春眠阁喝酒的记忆,也尤在。
酒意散去,肚子馋虫爬出来,才想起,她过午后,就一直未食。在云韶,也光喝酒了。
听着那肚子咕咕地叫,爬起身来,再一睁眸,一盏如豆灯光下,看清楚那室中陈设。
就吓得,滚下床来。
扑通——咚——
栽出了大动静。
她喝醉之后,究竟是干了什么荒唐事!
竟然睡到了晏西棠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