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襄城并不急着赶回帝都,似乎是为了缓和云珩的情绪,昨夜嘱咐了烈季一些事令他快马赶回帝都,而自己则暂住山庄几日,每日一大早就安静地候在云珩的床侧。
云珩每日醒来,第一眼见着的便是顾襄城,倘若先前她是愉快,如今想来就是恨不得将当初的自己打上一巴掌,才会让他许下这种乱七八糟的誓言,使得今日的自己受这誓言困惑。
奚明,那个阳光正直的少年,因为自己而受到杖打,已经过去了三日,不知他可否受到治疗,不知吃食可足,不知衣服可够,不知那些人会不会苛待了他。
云珩不敢问,这些日子顾襄城都候在自己身侧,似乎料定了她的小心思,衣食住行都时刻派人暗中盯视着,而自己又恍若无事地陪着自己用膳玩耍。
她不敢露出一丝对奚明的在乎,只在心里告诉自己——以义父的为人,定不回苛刻了奚明。
秋末时节,桂花残香隐隐约约钻进鼻翼,云珩不适地皱了皱眉,微侧头咳嗽着,被顾临安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触摸。
“爷不困吗?”
顾襄城淡淡的笑,仿佛未察觉她的刻意闪躲:“不困。今日想去哪里?”
“外面太冷了,今天就在书房待着吧。”云珩委婉拒绝了他的提议:“爷不必每日都候在我身侧,若是爷的身子染了风寒,阿珩会过意不去的。”
“答应阿珩的事,我怎么能食言而肥。”顾襄城说:“若是阿珩梦魇,周遭见不到人而担惊受怕,入冬时节天亮得慢,磕着伤着都未尝不可能。”
“可每日被爷看到阿珩睡觉的丑相。”云珩垂了眼,一想到在自己熟睡时有人正凝视着自己,羞涩困窘都在所难免:“阿珩多少会难为情的。”
“阿珩是美人,世间独一无二的美人。”顾襄城凝视她的双眸:“谁敢说阿珩丑,那就是眼睛瞎了。”
云珩笑笑,却没再争辩下去,令玉清进来为她更了衣服,便同顾襄城一道去了前堂用膳,义父这些日子又去了外头处理事物,听阙鹤之说起过是曹地主的事儿还没解决,这次义父过去就是要吓吓他们的威风。
顾襄城为她添了热汤,一收衣袖,对她说:“今日下午我要回帝都,需得过些时日过来,阿珩在庄内要好好念书。”
云珩眼底微亮,幸好此时正低头喝粥,倘若被他看到眼中这一丝一毫的雀跃,换是任何人都将寒心。
“我会好好念书的。”云珩抬头对他明媚地笑着:“阿珩会等着爷回来——等爷回来的时候怕是立冬时分,届时阿珩会准备羊肉汤候着爷!”
顾襄城笑,只笑意深沉不达眼底,一时间令云珩有丝心慌意乱,恍若已被他从内到外看透了心思,颇为心虚的避开了目光。
顾襄城在书房里陪她看了近一个时辰的书,中途半倚着头浅浅眯了会儿,待到香炉白烟散尽,云珩怕耽误了他的时辰,只好凑近轻声唤醒了他。
他眼底尚未收去疲倦,用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紧接着方才被云珩握着手起了身,只见这小姑娘拉着他往院落里走,顾襄城一时抿着笑,想看她又发现了什么新事物。
“爷,快看!”云珩拉着他大步往庭院里奔去,抬手指了指灰白的天:“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好早!”
顾襄城眼见她松了手,毫不顾忌地在如落花洒落的雪中转了几圈,笑弯了眉眼,对他说:“爷,阿珩有好多年没见过雪了,今年的雪下得好大!”
“三年了。”顾襄城说。
“可是——”云珩又皱了脸,有些担心道:“书中说六月风雪是有冤案,今年的雪秋末就来了,会不会是因为冤案?”
顾襄城为她这单纯的想法而逗笑,走出了屋檐下,站在她的身侧道:“也可能是老天爷看阿珩那么多年没见过雪了,便要给阿珩这份生辰礼物。”
云珩一听又绽了笑容。
顾襄城本想再陪云珩多待一会儿,只是雪深了不好下山,只得不再逗留,上马车时被她握住了衣袖,转身时只她笑着对自己说:“阿珩生辰的时候,爷若是离不开身不必急着来——阿珩不想爷受累。”
顾襄城无奈地笑了:“阿珩的生日,我必不会错过。”
……
马车沿着山坡渐而消失,云珩失神地望着只余下一点黑色消失在茂密林中,有雪落到额头上,她方才回了神,转身大步往奚明的小屋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