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即便她向全世界宣称“冯德昌不是我的父亲,我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也依然无法改变,她是冯德昌独生女的事实。
莫太太瞬间哑然,她垂着眼睛轻轻地叹口气说:“这倒也是。说实话吧,我要是有个好娘家,我也像你们似的,把成则看的牢牢的,可是你们看我吧,说句不怕丢脸的话,要不是则成我也就是个柴火妞,我吃着他的用着他的,自己分文不赚就罢了,再对他管头管脚的,这仿佛也不像话。”
金太太冷声说道:“这就是你不对,你太妄自菲薄了,若不是你平时帮他照看家里,他能顺心顺意地去做事吗?”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外头那么多长得比我俊,家世比我好的,保不齐有哪个也巴望着帮他照看家呢,我又凭什么跟人家比。”
莫太太难得说出这样的话,平时她都总是说莫先生如何如何对她好,如何如何对她百般宠爱,吴疏月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像莫太太这样,这么信任自己丈夫的女人,也是会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的。
吴疏月有些想不通,难不成女人嫁了人之后,剩下的便就只有担忧了吗?
每天担忧着容颜的老去,担忧着丈夫的厌倦,担忧着儿女的不孝,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寄托在他人身上,自己却无能为力。
就算是如此强大的金太太,也不能例外地把希望寄托于金先生。
否则她又何必这样把金先生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呢。
想到这里她倏然叹口气说道:“早知如此,便不嫁了。”
她这么一说立刻遭到了金太太等人的联合攻击,都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说她促狭而矫情。
张太太道:“我们这群人里,最不该说这话的就是你,你倒好,竟敢在我们面前伤春悲秋,实在是没大没小。”
“这与大小何干,”吴疏月无奈地一笑说道,“我只是看着你们难过,故才有此感触,若说我,望亭对我是极好的不错,纵然我也常常对他生气,可你们都说他好,我也不便说些什么。”
“瞧瞧她,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便是了。”张太太揶揄道。
“我才不是得了便宜卖乖,我是当真忧愁。”她说道,“我每每看着你们在这里哀叹,便觉得自己难免也要走上同样的路,都说人生世事难料,人生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心,他今日待我好,谁晓得明日如何,可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我实在想不到,若有一天他对我不好了,我该怎么办,我要去依靠谁。”
“你这便是杞人忧天了。”张太太道。
而莫太太则更加直接地说道:“嗐,你不是还有你的大帅爹吗?倘若真有那么一日,他总不肯看着你受苦,亲爹就是亲爹,若说这天底下还有一个男人勉强能依靠,也就是亲爹了,当然也有许多人,是连爹都指望不上的,就像我这样,不过话说回来,当初不是他把我卖给莫家,我也遇不到则成就是了。”
吴疏月便不做声了,她想她的苦,归根结底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
现如今,不论她怎么说,在她们眼里自己都是在矫情。
或许她也的的确确是有些矫情,可她的矫情不对吗?
至少她自己认为很有道理。
她现在是真的身如飘萍了,比起从前在金百丽唱歌的时候更加无枝可依,从前她还有自己的嗓子,还有自己的工作,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饿死在大街上,可是现在她看着即将无家可归的张太太,看着每每自欺欺人的莫太太,看着几十年苦心孤诣的金太太,当真觉得自己岌岌可危。
她忽然自言自语地说道:“或许,若是再有些自己的营生便会好一些吧?”
“什么?”莫太太惊叹一声,“你要出去工作?”
“不行吗?”
金太太和张太太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也不做声。
“这怎么能行呢?”莫太太说道,“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这样的,若说我要出去工作,则成也是会跟我翻脸的!你啊,你可千万不要仗着你们家白先生宠你便为所欲为,男人,你花他多少钱都好,唯独要记得,千万给足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