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上来关切问道:“你手怎么样,我看看?”说着,便执子之手,如己之手,又吹了一口凉气,女子指尖的疼痛感顿时全无,不可思议道:“慕哥,莫非你是才加过茶水?不对,即便如此,也顶多是温热,可适才触摸瓷碗就如同火炭般灼烫。”
唐慕不答妻子所问,只王顾左右而言他道:“岚妹,你可知为夫偏爱绘画,却又为何让肃儿去苦练书法?”女子美目盼兮,摇头不知。“练书法就是练握笔,打好基本功,才能学有所成!”说完,他又拿起笔架上的大提斗笔,在一副将完未完的画纸上题了落款。
“慕哥,明日你再去趟城,卖些花草画作,易些米面回来!”女子温情脉脉道。“你我夫妻还真是心有灵犀,为夫亦正有此意!”唐慕回道。不提。
翌日破晓之时,唐慕从床榻坐起,揽衣曳带,纳履正冠,信步在庭院里练功,做起“混元桩”来。待练功完,其妻整鬟而出,业已备好朝饔,其子唐肃也梳洗了一番,于是一家三口围在桌前吃饭,其乐融融,食的是春韭黄粱,自是不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们这般寻常百姓人家,一日三餐,大抵皆是饭粝茹蔬。
而后,唐慕便把马厩里的那匹瘦老马牵了出来,套上一辆破车,再小心翼翼地将花草摆放好,不多时,车上业已整齐塞满,有紫扁桃、雪莲花、三蕊柳之属,当真是姹紫嫣红,满车芬芳。
唐慕本来打算独自进城,让儿郎在家用心读书,可经不住唐肃软磨硬泡,又赖其母子同心,执拗不过,便将唐肃一同带上,父子俩驱车朝灵秀城赶去,有道是“敝车行槛槛,老马骤骎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此时,灵秀城萧震府上后花园内,走来一位佳冶窈窕的女子,“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便是那萧震手下的女侍从桂枝香,瞧她模样,恰似海棠春睡,应是才出了绿窗闺门,一副刚睡醒的慵懒模样。
待她行至一处假山旁时,忽跳出一个年轻男子,油头粉面,俨然浪子登徒,那男子鬼头鬼脑,欲动手动脚要拍她肩膀,岂料手指刚一碰触她那身裙褥,便如被电击,登时摔倒在地。
“呵呵,王二,让你胆大妄为,真是自取其辱!”“香阿姊,你——你衣衫莫非长了刺不成?”王二疑惧道。“知道就好,本姑娘正是那带刺蔷薇,没工夫跟你闲聊,我有差事在身,恕不奉陪,告辞!哼!”桂枝香说完,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她今日要与萧雪薇一同出府,到街巷上游玩,不消片刻,便来到萧雪薇所居画楼,却发现张三也在门外候着,问来由,方知萧震命他二人同行。说话间,雪薇下了楼,仨人径直朝大门走去。
春暖花开,风清气爽。车水马龙的街市,熙熙攘攘,一派繁华热闹,萧雪薇兴高采烈,左顾右看,问东问西,端的是天真烂漫,惹得二侍从忍俊不禁,忽瞧见,在前方一个弄堂巷口处,拐角墙隅边,停有一老马破车,车上盛满五颜六色的花草,十分惹眼,雪薇便健步奔跑过去,二侍从见状寸步不离,生怕自家小姐少了根毫发。
来到跟前,见车马后席地而坐一对父子,虽是敝巾旧服,却仪态不凡,想必是从乡下辗转到此,卖些花草以为营生,又忽闻两个过路人窃窃私语,大抵是嫌这父子外行,笨嘴拙舌的,连个吆喝都不会,还如何做买卖。
对于路人的说三道四,唐慕付之一笑,双目微闭,纹丝不动,仿佛不以为意。“阿嚏!”唐肃忽然打了个大喷嚏,耸了耸高挺的小鼻梁,道:“爹,孩儿来帮你吆喝!”说完,就猛地站起来,开始生涩地学吆喝。
唐慕不置可否,任凭儿郎所作所为。不一会儿,此处竟观者如堵,诚然大多人是来看热闹的,对于花草倒无人问津。萧雪薇见面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正声嘶力竭地叫喊,模样颇显憨傻,便“噗嗤”笑出了声。
“小姐,咱们走吧,这车上有的,咱府上都有;车上没有的,咱府上也有。爷可是吩咐了,一个时辰内就要回去!”张三笑道,说着朝桂枝香望去,还使起眼色,意思要她劝说小姐回府,谁想桂枝香却充耳不闻、缄默不言,目光始终停留在萧雪薇身上。
唐肃见面前有位小姑娘朝自己笑,以为她是有意车上花草,便脱口而出道:“嘿,你要买一盆么?我们家的花草可好了!”雪薇想了想,道:“好啊,你这车上的花草,我全要可以么?”
唐肃一听大喜过望,有点乞浆得酒的意思,回头便喊父亲。闻有客顾,唐慕业已站了起来,高视阔步,见三人衣裳楚楚,赫奕不凡,尤其那张三,他一眼便认出是前日下山所遇两人之一,对于这三位身份,自然洞若观火,皆应为萧府中人,概莫能外,于是道:“几位若果真全要,我父子定当驱车送到贵府上!”
桂枝香见唐慕气度不凡,身上全无寻常贩夫走卒的逢迎姿态,不禁由衷钦佩,回道:“劳烦先生辛苦一趟,将花草送到我家府上!”张三本要附和几句,以显萧府之富贵骄人,却察觉面前之人似曾相识,忽然想起来,便煞有介事道:“小姐,香儿,我肚子突然疼的厉害,得去茅房一趟,你们不用等我,可先回府上,我稍后便回。”
说完,不等回话,便一走了之,他说是去出恭,实则是抄近道去给鲍总管通风报信。几经拐弯转角,张三已飞奔至鲍参住处,三言两语,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鲍参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遂独自去向萧震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