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要真成了,几位郎君可愿意捧场?”林雍走大堂里走出来,笑眯眯朝几人走来。
桌上人先是一愣,还是刘子邕先反应过来,拍桌而起,大声道:“林掌柜这话可当真!?”
“捧场!那当然是一定捧场!”
“多了不说,三五次肯定会有的。”
“听都知道是玩笑吧……”窦泉嘴巴一撇,低声自语。
“但这事关重大,需要林掌柜多加思考才是。”周定元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仔细思量过后,提醒道。
“当然。”
林雍又问了几个问题,分别是“所能承受的最贵价钱”“多久吃一次”“多少人愿意成为回头客”等,对这批学生的需求有了大概了解后,渐渐有了主意。
不只是他们,不少赶到这里吃中饭的工人,也为来回奔波而颇有怨言,要是外卖配送真能流程化,那么不仅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同时还可因为这独一无二的创举,而引起众人注意。
林雍心里头算盘拨得啪啪响,又碍于没做过市调,不能盖棺定论,因此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情绪,回了厨房,继续做事。
到了下午关了铺子,返回家中去取了竹篓、锄头、扁担等物件。
汴京城很大,共分了皇城、内城、外城以及郊区,内城房价高昂,即便是租赁,一月也需要花上数千文,要想在内城置办房产,没有上百两是决计拿不下来的。因此能住在内城的,不是做生意的大商贾,就是朝之重臣等大家族。
与内城不同,外城很大,也很繁荣,人口众多,是内城的数十倍。像是林雍这样的普通人家,就全部聚居于外城,不管是租赁还是购买,都比起内城要便宜许多。
而在外城之外,就是郊区。
环绕外城,分割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田地,任由老百姓购买了田产,在此耕作。
申时,郊野。
林雍左右扛了两把沉甸甸的大锄头,他身侧的王鄞肩上挑着扁担,两头各挂了两个空荡荡的竹篓,步履匆匆地越过一块又一块良田,寻找着程春娥的地。
开春时分,地里头播种繁忙,就连六婆都下地干活,家中无人做饭,还是原主林雍去替她们送的饭菜。
因此田地虽大,林雍还是很快就辨出了插在地头上的竹竿。
上头挂了块黑红交织的彩布,正是程春娥家田地的记号。
放眼望去,除了她家,也不少田地里插了各式各样的记号,各不相同。
每块田地间,又都隔了三尺有余,是避免各家田地混做一块。
之所以使用记号,也是因为这片田地实在太大,都看不到尽头。再加上汴京周边田产贵,一亩就需要十两,还不是最肥沃的地段,导致家家户户极爱惜田产,要有人种错了,又或是偷了别家地里的东西,被人发觉,能叫主人举家打上门去,也不会有人说上半句闲话。
林雍与王鄞都算得上是生面孔,刚走进田间开垦的小道,就受到不知多少目光注视,走到程春娥地里时,找了块还没开始种植作物的空地,把锄头往地上一放,指使王鄞跟他一起掘土。
“你掘那头,那边土松的很,我在这边,有什么叫我。”
林雍递了一把锄头给王鄞,刚刨下去一锄头,边上打量了他们两个许久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呵斥道:“你们两个哪来的,姓什么叫什么,跟老何家什么关系!怎么跑他们家地里撒野来了?”
“我?”林雍只得停下,“我是春娥婶的邻居。”
“邻居?邻居也不成,老何家的人知道这事不?把人家土给掘走了,叫她怎么种?”那中年男人是个老实厚道的,想不通有人会同意把自家的土给挖走,因此只当两人是偷偷来的,还要往这里走来,阻止二人。
“叔,你听我说,六婆摔伤了腿,春娥婶要照顾她,因此没才跟我一起来。你看我这锄头,还是春娥婶借我的,不然我哪有这胆子,大白天的到地里来偷土?”林雍说的诚恳,中年男人犹疑片刻,还是不大信。
“那你要土干什么?”
“家里头要土,填个坑,就一点,断不会挖空了,我不干缺德事。”
之所以不说要挖土回家种辣椒,是怕对方误会。
毕竟男人老实,万一听说他掘人家的土,回家种自己的东西,以为他想不花钱买地想着不劳而获,就比较难办了。
“那——那等过两天,老何家的媳妇来了,我可要问问她,你说你是她邻居么,叫什么?”中年男子还是警惕,毕竟田里的土,可算是老母鸡一样的存在,要没了土,还怎么种作物。
“小可姓林,你只管这么说,婶子她自然明白。”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加上并不是自家田里的事,男人也不管太多。
只不过在林雍掘土时,忍不住眼神老往这飘,看到两人挖一点土就换一个地儿,最终也只装了两个竹篓的土,也还算厚道,也渐渐专注自个儿的事,不再多管了。
回家的路上,就换了林雍挑担子,王鄞扛着锄头。他身子弱,两个锄头重量也算不上轻,再加上要从郊外回外城,还得走半个时辰的路,一路下来气喘吁吁,时不时得停下来休息会。
好在出门前竹篓里垫了布,并不担心土顺着竹篓缝隙撒下来,林雍就陪着他一路走走停停,多花了两刻钟的功夫,到家后还有力气,也没多做休息,就找了个板凳,手持凳脚,倒过来敲土。
院子里划出来的地原本就不大,林雍又全都翻了一遍土,虽还板结在一块,但他力气大,凳子也好使,半个时辰过去,就已经全部敲碎,又与王鄞两人将掘来的土一同铺到地里,整成豆腐块模样,每块小地之间,都留一条沟,以便下雨时流出雨水,不会淹没菜地。
两个人虽然都是生手,但摸索了一会,有了经验,就干的飞快。再加上地小,在天彻底黑下来前,院子里临时挖出来的小块菜地,就已经撒了肥料,全部垦作完毕。
为了在短时间内做好准备,林雍把好几日的活都压缩成了两日完成,强度极大,饶是他一个大男人,都累得够呛,更遑论王鄞身板瘦小,体质又弱,临到结束手指都没了力气,还要靠墙才能站稳,不免让林雍有稍许的愧疚。
“不然这样,今晚我带你出去吃,累了一天,想必也没心思做饭了。”
王鄞摇头,疲惫道,“休息一会就好,不碍事。”
他虽已累极,可却不想拖累林雍。
在家中时,就因这副病弱身子,给他人带来不少麻烦。他并不想连离开家中,都要累得主人家为他频频让步。
既然林雍都可以,他也可以。
王鄞把锄头靠放在墙上,扶着墙摸索回房。心里头虽还想着烧水洗澡,可一坐下来,身子骨都酥了软了,哪还有劲起身,就坐了一会,迷迷糊糊睡着了。
林雍出了一身汗,嘴巴干,再加上懒得动作,从井里取水,喝的痛快。肚子微微饱胀,却还没见王鄞从屋里出来,他溜达到窗边探头一看,就见他趴在桌边睡得香甜,看来是累得狠了。
“累就累了,嘴巴还犟……”林雍失笑。
当初听说他身子病弱,原没报什么希望,想着三日试用期后,大抵是要付了工钱,让他离开。只没想到这人年纪小小,脾气却犟,明明力气小,体力差,却还要处处与他相比。
若只是比,也就罢了,偏生还真的做到了,倒叫林雍有几分吃惊。
说不定,还真能留下来当个正式员工呢。
一想到样样事情都随着计划步入轨道,林雍心情愉悦,哼着歌儿上街买晚饭。
他住的巷子走出去,左右都是繁华街市,他若要去一绝,便往右边去。平日里甚少去左边,今日得空,就往左去了。
因左边街市通往内城,越是往左,则越是热闹。
与右街多是廉价小馆小店不同,左边街市大都是独门独户的大店铺,一家并着一家,热闹非凡,就连卖的吃食,都更有档次。
林雍路过一家贾菜馆,被上头挂着的“假可当真,真亦可假”吸引,走进了店铺。
四下打量,这才明白,原来这家店专门卖的“假菜”,是以名“贾菜”。
所谓假菜,正是宋代极为出彩的一种菜系,用极为廉价的食材,来冒充名贵食材,来营造视觉与味觉上的以假乱真,这家假菜馆就是如此,挂墙菜谱上就写了猪肚假江瑶、假熊掌、假煎肉、假河鲀、假羊腰、假蛤蜊……
只有林雍有想不到的,还没有假不了的。
他吃惊之下,除了米饭外,又点了三样不同的假菜,用花了八十多文,倒是小小奢侈一把。
因贾菜馆也允许外带,林雍着他打包,等的无聊,就远远站在一旁,看其他桌上的人吃饭。
闻着香,看起来菜色也好。
林雍被勾的饥肠辘辘,那边小二一叫,他就立马过去。
小二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色纸包,触手温热,就是他点的饭菜。
“就这样?”林雍傻眼了。
“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小二擦了擦额头的汗,恭敬问道。
“这不会漏么?”林雍见惯了各色打包盒,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要说一些干粮也就罢了,他点的菜想也知道有汤汁,这万一耽搁久了,岂不是从中漏出来?
“客官您说笑了,怎么会漏?这可是专门用来外带的油纸,又厚又结实,里头还裹了层荷叶,您到家了就明白了。”小二眼里带笑,嘴上却是极认真地解释给林雍听。
林雍应了声,心里还是怀疑,回家的步伐就忍不住加快。
这一来一回,也花了半个时辰,到家也快戌时,显然极晚,忙叫醒了王鄞,一同吃饭。
“好香。”
王鄞腹中空空,闻着味儿清醒了,摸着肚子坐下。
一看到桌上又是鱼又是肉的,料想花了不少,连声道:“雍哥,今天要不是我手脚慢,连累了你饿到现在,也不用出去买吃食,我的这份工钱就不要了。”
“说什么傻话,要不了几个钱。”
林雍催促他快吃,免得饭菜凉了,心里的惊讶还没完全退去。
这油纸果然如小二所说,回来路上一刻钟,菜汁都没漏出,可见有用。
那其实稍稍改动,做成厚纸盒状,不就是完美的打包盒?
王鄞夹了一筷鯚鱼炒蛤蜊,提心吊胆地一尝,心知是假菜,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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