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儿上摆着摊子卖煎饼的男人,瘦高个,唇上蓄了八字小须,穿一身黑色长衫,头顶戴了个纸折的帽,见着有人来了,连忙把挡在脸上的扇子取下,起身招呼林雍,“客官,要不要来块烧饼?里头放了雪菜肉丁,吃起来香的很!”
“不必了。”
林雍肠胃还弱着,吃不了这些,摆手拒绝。
烧饼摊主有些失望,举着扇子挡了挡头顶的太阳,半天没见林雍挪地儿,奇怪地看他,许久才长长哦了声,“客官来找豆腐西施?”
“豆腐西施?”林雍笑了下,连连点头。
“那你叫她就好了。”烧饼摊主高声喊道,“豆腐西施,有客人来啦——”
他平日在这卖烧饼,也占了便宜。
常有人来买豆浆,被他哄得买了烧饼,但烧饼摊主也非白眼狼,要有人买烧饼,也会劝他们买一碗豆浆。
久而久之,就这么在这扎了根。
这条街不过是南门大街分出去的支街,行人要少,商铺也显得稀疏。
这间卖豆腐的商铺后头连院子带两间房屋,头上兜了块青布挽起头发的豆腐西施正推着石磨磨豆子,她弯腰从桶里缠了一勺黄豆,刚倒入石磨,就听到烧饼摊主的叫声,忙擦了额头的汗水,整了整乱发,挑开帘子走进铺中。
“买豆腐还是豆浆?”豆腐西施五官算不上顶好,可皮肤白里透红,身量纤细,腰肢盈盈,有一种出水芙蓉似的秀气。
果然当得豆腐西施之名。
“一方豆腐多少钱?”
“客官有些面生,想必是头回来,这是豆腐,您请看。”
林雍走了几步踏上台阶,豆腐西施从台子上取来一方豆腐,色泽雪白,侧面有些小气孔,看着就不是嫩豆腐,“可是老豆腐?”
豆腐西施失笑,“难不成还有新豆腐?”
林雍换了个说法,又问,“是卤水点的豆腐么?”
豆腐西施点头,“我家的豆腐又白又嫩,价钱地道,是附近有名的,客官不妨买一方回去吃吃看,保管您今后还来。”
嫩豆腐口感虽好,但用途却不及老豆腐广。
方才站在外头等豆腐西施出来,林雍心里头闪过好些个念头。
要卖串串香,除了肉又怎么够?
既有老豆腐,就有油豆泡。
林雍问了价钱,爽快付账,买下了一整方的老豆腐。
走出了几步,还能听到后头飘来的对话。
“当真是买了一整方?”烧饼摊主语带诧异,“怕是看在豆腐西施的面儿上买的,不然怎的这么虎,都不怕没吃完就已经馊了?”
“大哥说笑了。”
林雍将一大方老豆腐捧在胸前,走在街上,不免引人注目。
路过油铺,想到家中的菜籽油所剩无几,就进了铺子打油。铺中油类繁多,都用的不同原料,最寻常的菜籽油,也是用的最多的油类。再贵些的胡麻油,是当年张骞出使西域从胡地带回,因此又叫胡麻,闻一口,香味四溢,就连炒菜都能增香数倍,因此价钱是菜籽油的二倍。
油铺掌柜打开盖子,林雍一闻,就明白胡麻即是芝麻。
那芝麻当然香的很。
他花一百文买了两斤菜籽油并一斤胡麻油,顺带附赠两个陶罐,就这么系在手臂提着。陶罐连着三斤油的重量不轻,再加上还有一方豆腐,林雍又非肌肉发达的壮男子,到家时手臂酸软,按摩了许久,才终于能够重新举起。
他刚才是坐在屋里,休息够了就走到院里,先是蹲在院中间的菜地里观察了会,刚种下去的辣椒籽儿过了两夜,就已冒出了绿色嫩芽儿,虽然极不显眼,可毕竟是长出来了,林雍伸手轻碰小苗苗,有种老父亲般的高兴。
“王鄞,快来看菜园子!种子发芽了!”林雍心里高兴,想叫王鄞来分享喜悦,只不过喊了两声,都没见着他人。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从他回来到现在,似乎都没见过他踪影。他不得不去王鄞屋里找人,但推开窗户,里头空空如也,还是没人。
林雍回想起到家时,大门虚掩,可见人已经回来,只是不能确定是否出去。
“这么大人了,不至于就丢了吧。”林雍安慰自己,但坐不住凳子。
来来回回在院子里绕了四圈,王鄞才怀抱着盆子,推开院门走进来。
“你去哪儿了!”林雍倒竖眉毛。
“啊对不住,雍哥,我该给你留张字条的。”王鄞举起手里的水盆,里头装着湿漉漉的衣裳,“我见这衣裳挂在窗边两日,想是你忘了,就顺手拿去河边洗了,是不是不该洗啊……”
林雍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几乎说不出口。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前前前好几日他换下来,随手挂在窗边的脏衣。他一个男人,前世洗衣机遍地都是,到了这里不得不亲手学着洗衣,但也总将这事儿忘记。更何况近日来总忙得团团转,一不留神就把洗衣服这小事抛到脑后,经常隔了好久,整理屋子才发现不知何时留下的脏衣,结果被王鄞一个外人捡去洗了,实在让他觉得丢人。
“这些就不麻烦你了,以后你要是看见,提醒我就好了。”
“不碍事,我也要洗,顺便带去,花不了多少时间。”王鄞话说得轻松,但忍不住将手指往袖子里缩了缩,不想叫林雍看见他被喝水泡的胀白的手指。
“那等你把衣服晒了,就过来把契书签了吧。”林雍往屋里走,打算把入职合同翻出来给王鄞签字。
一开始王鄞做事笨拙,他是有些犹豫。但这些日子的勤勤恳恳,生怕被他辞退而到处帮忙的模样,林雍心也跟着软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他。
只要态度好,技术差点他倒不怕。
又不是什么技术活,王鄞想学的话,很快就能上手。
一听说可以签契书了,王鄞脸上压不住喜悦,尽可能快的把活儿做完,小跑到林雍跟前,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契书,望眼欲穿的模样愣是把林雍逗得笑了。
“来,除了签字还要盖手印。”林雍在乙方签字的位置点了点。
王鄞紧张的手抖,第一个王字就写得有些歪。
他眉心微皱,对这字不满至极,但又不能重新写过,只能停下深吸气来平复狂跳的心,稳住手腕,摒息凝神落笔,终于稳稳地写下了鄞字,恢复往日水准。他把盖了手印的契书交给林雍,自己收了另外一份小心叠好藏在胸口,心头大石头才总算落地。
“你字写的极好。”林雍欣赏了一会,用力点头,“比我写得好。”
“雍哥字也好,是您太过谦虚了。”王鄞道。
“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心中有数,你这字一看就是多年练出来的,有底子在,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跟你怎么比。”林雍笑了,把契书收到柜子里压好,转身对王鄞道,“我俩年纪差不了多少,同辈相称即可,没必要您啊您的,我听着怪别扭。”
“这……”王鄞犹豫。
“不许这啊那的,下午也没什么事要你做的,衣服也给我洗了,回屋好好歇着,昨晚咱俩都没睡好,都去补个觉。”林雍赶着王鄞回屋,自己去厨房把买回来的卤水老豆腐清洗一遍,切成一寸左右的小豆腐块,放在一旁沥水。
家里头剩余的菜籽油全都倒进锅里烧到六七分热,再把豆腐块多批少量地方进油锅,因豆腐还带着水,进油锅立马噼里啪啦的油花四射,利用不得不退开几步,等豆腐上的水烧干了,再用勺子不停轻推动锅中热油,靠油的转动把豆腐块带动,以便豆腐块受热均匀。炸的久了,老豆腐被炸的透了,一个个浮在油上,胖嘟嘟的有些可爱。
怕做的失败,林雍先捞了一个切开。
油豆泡中间膨胀空心,外皮金黄酥脆,极为成功。
他分了十来次,才将一方豆腐全都下锅。
虽说没什么技术含量,但也花了一个时辰才全部制成豆泡。
炸豆腐用过的油并没什么油渣,看着还算澄清。
品质差的豆腐炸过几次,连油都会变黑了,影响豆泡达不到金黄色泽。
由此可见今日所买豆腐品质优良。
有了豆泡,自然会令人联想到炸豆皮。
虽说豆皮也算不得多难的活儿,但林雍并不打算自制。
一来是他人手不足,自制豆皮实在费时费力。
二来是他家中并无磨坊,若要磨豆,还得劳烦别家。
外包这事儿,林雍并非没考虑过请程春娥帮忙。
只是叫她她包得了豆皮,也包不了豆腐。制作豆皮剩下的豆浆又不能卖出,最终还是得请专业人士帮忙。
思来想去,今天偶然碰上的豆腐西施,手艺不错,是个值得考虑的对象。
但她为人如何,林雍并不了解,决定请程春娥帮忙考察。
而要考察一个人,当然是从街坊邻里的口碑下手。
林雍带了半锅油豆泡,又取了井里镇着的小半条草鱼肉,敲响了程春娥家的院门。
“你说豆腐西施啊,那可老有名了,人美手艺好,还用打听么!”程春娥笑眯眯地看着林雍,脸上写满了了然。
林雍知道程春娥有些误会,可偏偏他越是解释,程春娥的误会就越深。
最后他干脆放弃挣扎,无奈道,“这些太过浅显,考虑到我想与她合作,了解应该更深,比如他父母如何,可有兄妹,平日有何喜好等等,春娥婶要是上街买菜,可否替我询问一二?”
询问父母兄妹,倒不是出于林雍私心。
哪怕一人品性再好,若是家人恶习难改,也保不齐会出什么幺蛾子。
只有全家品行靠得住,合作才能长久稳定。
“婶子晓得,一定帮你打听的仔仔细细,叫你心中有数。”程春娥拍着胸脯保证。
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呢,林雍扶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吃了春卷,泡椒鱼片!吼开森(p≧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