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吊!”
陈文媳妇一说完,心里头就忐忑的不行,老拿眼睛瞥林雍,见他脸上仍旧是笑着,看不出什么,就更慌了。
“嫂子可莫要诓我,五十吊,你愿意花这钱盘下一家被砸的稀烂的店铺么?”林雍没生气,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他们是觉得他是冤大头,好敲诈吗?
这价钱是高了,但陈文媳妇也确实是心里有怨,想诈林雍一笔,被他这么说立马心虚了,低声道:“那你想怎么样?”
“铺子要没砸,搭上里头的桌椅啥的,这价钱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嘛——”林雍最后一个字拉的长长的,吊的陈文媳妇的心七上八下,巴巴地盯着他。
“现在这样了,去修缮少说也得五吊钱,我也不占你们便宜,一口价,四十五。”说是五吊修缮钱,还是林雍说的少了,店铺被砸了,就干脆得重新装修,再加上店面比一绝大,怎么也得要十吊钱。
“这——”陈文媳妇有些犹豫。
数额较大,她不好决定,沏了杯茶,叫林雍先喝着,跑去拉了狼狈倒地的陈文进了卧房,犹豫道:“这个价钱可以了吧?也不少了。”
“不卖不卖,我不卖给他!”陈文暴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显然心里头也纠结的不行。
“我不跟你争这个,进来只是为了与你商量个钱数。你要不说话,我就去应了他,改日再去找人换户主。”陈文媳妇静静杵在那,陈文闹了一阵,也觉得自个儿不像话,最终还是消停了。
他发现哪怕他再闹,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咱们卖了店铺,再把这屋也卖了。这笔钱不少,足够我们在乡下重新开店做生意了。”陈文媳妇放软了声音,拉着陈文柔声道,“你不是还说想要一个孩子,我找哥哥问过了,他家又生了一对龙凤胎,可以把女儿过给咱们,随我回乡吧。”
陈文怔怔的,忽然落下泪来。
他年轻时也曾少年意气,发誓要在京都闯出一片天地。
可如今三十了,还是一事无成,再留下去也没脸面,不如离开。
他本就不是这儿的人,来自安阳,父母病逝后,就卖了田宅来了京都,也待了十年。
如今人到中年,还得灰溜溜离去,实在叫他心酸。
“你做主吧,我累了,要去睡一会。”陈文说完,慢腾腾地爬上@床,将连埋在被子里,安静得哭了。
陈文媳妇叹了口气,将门给他关严实了,就去与林雍商谈过户事宜。
这边谈妥了,后边倒是快起来。
林雍给了四十五吊钱,陈文媳妇带他去找管理田地租赁买卖事宜的左曹主事,把茶馆的地契改成了林雍的名字。
全程都是林雍与陈文媳妇在对接,陈文影子都没见过。
等手续办齐全了,陈记茶馆,就该改叫一绝了。
拿到改了名字的房契时,章家兄弟、王鄞都替他高兴,只有乌隗达不明白不过小小的店铺,何至于如此。
但也没人想要他理解就是了。
为了庆祝林雍成功盘下茶馆,也为了庆祝章家兄弟正式入职,林雍请来了程春娥一家,来他院子里搞自助BBQ。
既然是自己吃,就不像卖给外头那样吝啬。
串签儿来不及,林雍把牛羊肋排法切,去掉了骨头上的脂肪,直接放在烤架上烤。厚切的牛羊外头烤出了一道道焦痕,拿刀一切,能看到里头从砖红到嫩红的渐变肉色,嫩的流出汁水。
既不是正经西餐,林雍照顾大家口味,也就烤了七分熟。
这种羊羔听说是胡人的羊种,早些年特地捉来培育在京都,专供皇室贵族,后来才慢慢流入民间。价格昂贵,足足是猪肉的四倍,普通的老百姓也是吃不上,大都卖给富户。
也是林雍常在屠夫那买肉,两人关系好了,他才卖了一块带骨头的羊肋排,打了折扣还花了一百五十文。
这么贵买来的羊肉,哪怕是从肋骨上剔下来肉,林雍也不舍得放过。羊肉带了肥膘,炒起来更香,他加上蒜薹与辣椒,又嫩又辣,还盖不住羊肉独有的香味,光是闻着从林雍院子里飘出来的肉味儿,边上住着的邻居们都忍不住流口水。
哪怕此时就围坐在桌前吃饭,众人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这是个什么做法?也太好吃了。”王鄞在家时,哪有这样大口吃肉的经历,众人都直接抓着肋骨直接咬,他也就舍弃了不好使用的筷子,抓着羊肉排吃肉,忍不住两眼放光道。
乌隗达哼了声,“没见识,我们辽人的烤羊肉也是一绝。除了放了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香料外,其他的我们也能做出来。”
他都这样说了,平日里有些看他不爽的章家兄弟就起哄道,“那你就去烤一个试试啊,光说不做假把式,算什么!”
乌隗达也是上了头,最近跟一堆汉人混在一处,日日受汉人白眼,也觉得憋屈。此时正好找了个发泄处,撸起袖子就拿起了一块带骨猪肉,在烤架上翻烤起来。
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比林雍差,反而更显得老练。
香料他不熟悉,用不太惯,因此只用了他认识的几种调味,虽没有林雍的丰富,但却有另外一种粗犷风味。
林雍看着乌隗达,突然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了。
“怎么样?”乌隗达盯着林雍,满脸期待。
要不是他胡子拉碴的,可能还有点可爱。
“不错,比我的就差一点。”林雍伸出几乎黏在一起的拇指跟食指,比划了一下,乌隗达不服气。
“哪里有差了,不管!再来!”
林雍忍笑点头,“好,你再烤一次。”
乌隗达没识出其中奸计,一直都差一点点,烤完了整个下半场。
倒是美的林雍,吃的肚皮朝天,拍拍他肩膀道:“手艺不错,再接再厉。”
“到底差哪了,我觉得没差。”乌隗达较上了劲,“没肉了,你再去买来!”
林雍肉痛道:“今天花了快三百文,你说的容易,倒是拿钱来啊。”
钱?
乌隗达不做声了。
他在家中时,做得也都是打猎骑马的活,哪有干过这么琐碎的事。
所以花钱大手大脚,并不觉得钱有多难挣。
那日林雍说赚够一百两赎回翻雪,乌隗达也没觉得多难,可才干了不到十日呢,就已经发现了当时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一个月才二三吊,再除去逛街游玩吃东西啥啥的开销,这得存到猴年马月才有一百两?
乌隗达郁闷了。
但在这里也没人能体谅他,丢下一句出去透风,就牵着翻雪走了。
好在经过几日相处,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倒是没人提出质疑。
乌隗达骑着翻雪在河边溜达,看到天边飞起的鸟儿,忽然想起了一事。
家中人要他将在京都中的见闻写下,他画了地图,还见到了王安石,这么要紧的事,竟被他给忘了,要命要命,肯定要挨耶耶的骂了。
乌隗达虽没去找过那人,但他记忆很好,将对方的地址记得牢牢的。
再加上最近到处送餐,对汴京的路更熟悉了。
都没怎么问路人,就七拐八绕地进了一条小巷,敲了一户人家的门。
“什么人?”里头人道。
“看鸟的。”
“哪儿的人?”
“北边来的。”
“看什么鸟?”
“最快的那只。”
那人心中一凛,将门打开,却是张长相极普通的宋人脸。
“我有点事耽搁了……”乌隗达摸着后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那宋人却不看他,“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听。当日你父亲放走我母子二人,我答应为他养一只千里信鸽,如今养好了,别的我什么也不管。”
乌隗达嘿嘿笑了一声,“有纸笔吗?”
宋人冲屋里扬了扬下颚,乌隗达将翻雪丢在院子里,就进屋写信去了。
他用的契丹字,还加了密,普通汉人饶是截胡了也看不懂。
写完了出来找人,却见那名宋人正挡在翻雪前进的路上,气愤道:“你不许吓我的鸟!滚远点!”
翻雪暴躁的喷气,看那样子似乎是想把人顶开。
不过这人又瘦又小,一阵风都要刮跑的模样,真要顶过去,那还得了
乌隗达忙吹了声口哨,将翻雪招到身边,叫对方取出他的信鸽,塞了信到鸽腿边的小筒中,随手一扬,飞走了。
“来回需要六七日,届时你自己来取。”
宋人说完,反手一甩,把乌隗达关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