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陪?”
“如今吏部的方大人,从前也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他的老师便是我们的齐山长,他自己是个戏迷,一次回来看望齐山长之时?请齐山长去听戏,齐山长又叫了我们一起,这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后来又去过两次,也是为了作陪。”
吏部的方大人,傅玦略一作想,“你们说方乾?”
周彦波点头,“是,是他。”
傅玦自然知道?此人,又问,“你们作陪的又是哪些人?”
“在下,于玢、洛谌,还有如今不在书院里的明崎和景皓然,哦,第二次的时?候还有常清,常清的学问不错,当时?山长也不知常清写戏文的事?,第三次有杨俊。”
这便古怪了,傅玦问:“刘希未曾去过?”
“不曾,刘希不太喜欢这般应酬。”
傅玦心中有数,便令三人暂且退下,他沉思片刻道?:“他们去听过常清的戏文,后来还打探过常清写的戏,这本《麒麟记》虽然都说不知,可常清或许给戏楼老板说过,书院内若有人去打探过,便也知道?杀人之法?了。”
戚浔也正如此想,无论如何?,戏文最是关键,书院内凶手隐藏踪迹,可戏楼里说不定有何?线索。
不多时?,跟着?早前学子去查琴弦的差役回来,拿回来的琴弦的确一根不少,且皆是簇新,戚浔查验之后退回,一时?陷入了僵局,傅玦道?:“琴弦、毛笔上的线索容易掩饰,可凶手左利手并不好掩藏,按理说周彦波的嫌疑极大。”
他吩咐李廉,“拨两个人去盯着?周彦波,再?查查此人身世。”
李廉奉命而去,他人还未回来,外头一个随从通禀,“世子,宋少卿来了!”
话?音刚落,宋怀瑾大步而入,他先拱手行礼,而后道?:“世子,下官刚从刘家和杨家回来,倒是得了两分线索。”
傅玦令他落座才问:“什么线索?”
宋怀瑾道?:“刘大人对刘希遇害颇为痛心,谁会害了刘希他不知道?,不过他和下官说,刘希之所以没考上状元,乃是因为去岁春闱之前沾染了恶习,刘大人说他那段时?间本该安心备考,可他却?发现刘希悄悄的往京城戏楼里跑。”
“戏楼那地方,文雅些的是去听戏,稍孟浪些的便是为着?别的,他怀疑刘希在戏楼里与哪个小伶儿相好,可问了刘希,刘希却?不说,父子二人因此不欢而散,后来春闱考试,他果?然未曾考中,刘大人十分生?气?,对他动了手,那之后,刘希便只在书院住着?不回去,过年也是二十九那日归家,初五便回来了。”
与戏伶相好?傅玦略一思索,“你是怀疑刘希几人被害,与戏楼里的戏伶有关?”
宋怀瑾点头,“因为我去过杨俊家里,杨俊的父亲说他有一段时?间也常去戏楼,也是去岁春闱之前,属下怀疑,他是陪着?刘希去的,又或者,他也在戏楼里有相好之人。”
京城富贵人家包养戏伶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傅玦自然略有耳闻,可刘希还未高中,又未娶妻,家里自然不允他如此胡闹,而他们如今皆是十七八岁,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免不得容易心猿意?马。
戏文,戏楼,戏伶,如此倒是串在了一处,傅玦越发觉得宋怀瑾猜测有理,便道?:“我已令林巍去查几处戏楼,黄昏之前当能回来。”
宋怀瑾松了口气?,又道?:“毒鼠药的事?下官也派人去查了,先调查了书院附近的,眼下还未有线索,要查完整个京城,少说得四五日。”
傅玦道?:“慢也查,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宋怀瑾应是,随后又叹了口气?,“下官与刘大人早先打过数次照面,今日一见?,他几乎一夜白发,刘希是他独子,刘家早年间也是大族,到了这几代便越发没落了,他一把年纪难再?往上爬,便将希望全都落在了刘希身上。”
“据他说,早前以为刘希能轻松高中,便未入国子监,如今他马上就入国子监了,他是打算拉下脸面去请国子监祭酒曲畅做他老师的,可他却?被人害了。”
周蔚有些唏嘘,“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大家都说刘希落第之后性情?大变,也许是刘大人给他的担子太重之缘故。”
傅玦闻言忽然道?:“在刘元之上的,是方乾吧?”
“方侍郎?正是他啊,怎么了?”
方乾正是如今的吏部侍郎,傅玦道?:“他从前也是白鹿书院的学子,去岁还回来过几次,与这些书生?打过照面,还曾出?去听过戏,齐宗义当是有意?引见?。”
宋怀瑾闻言并不意?外,“这也是情?理之中,这些学子将来都要入朝为官的,早些借着?人脉打好关系,有百利无一害。”
傅玦便道?:“不过前后三次,刘希都未去过,我猜,刘元和方乾之间多有龃龉。”
宋怀瑾一听猛地想起一事?,“确有可能,刘元在员外郎的位子上多年,本有希望升任侍郎之位的,可方乾却?忽然从礼部调入吏部顶了他的差事?,这是前年的事?。方乾是七年前高中榜眼,后来外放三年,回京也不过四年,被他顶了缺,刘元自然很是苦闷。”
如此,刘希未去作陪便有了解释,傅玦心中有了数,便只待林巍回来告知有无戏楼的消息。
此案关键一在书院,二在戏楼,林巍未归,宋怀瑾便又带人在书院内勘察证物,直等?到黄昏时?分,林巍方才带人归来,他今日跑了五家戏楼,算是摸清了这两年来常清写过的戏文,不仅如此,他还抱回了一堆戏文本子。
“这里面有《金锁记》、《青玉案》、《春香传》,还有几本我记不清了,都是常清写的,是戏伶们的手抄本。”
“他是两年多前,也就是建章二年下半年开始写戏文,第一本戏文只卖了一两银子,是在四喜班卖的,第三本戏文是建章三年初,只不过换去了庆春楼,《金锁记》便是在庆春楼卖的,这是他第四本,这本被庆春楼的管事?看好,给了他五两银子。”
“后来《金锁记》排出?来,在庆春楼很是热闹,因此,常清的身价也涨了,他又来又去妙音楼、万福班、仙客楼这几处卖过戏文,都在五六两银子左右,他卖戏文不固定,会给两三家看,看完比价,谁出?的高便卖给谁,也因此得了老东家庆春楼的抱怨。”
“而这最后一本《麒麟记》,他是打算卖给庆春楼的,还给庆春楼的老板讲过,说这个话?本比以往任何?一本都要传奇,老板还颇为期待,可没想到,还没见?到手稿,常清便出?事?了。”
其他人对戏本子不感兴趣,戚浔却?上前打开来看,刚翻了几页,戚浔便觉这戏本意?、趣、神、色皆全,且不讲求曲牌格律,也不顾九宫四声,只以故事?曲折冲突为重,戚浔越看越觉引人入胜,待翻看扉页,发觉竟是《金锁记》。
她?翻看的速度更快了些,越往后看,倒也的确看到些粗鄙淫艳段落,这些文辞与经史子集相比自然上不得台面,可戏楼里的戏文,皆是唱给寻常老百姓听得,本就不是阳春白雪,自也不必见?怪。
她?既不见?怪,便好奇的细看了两眼,刚看一段,她?便面颊微热,将戏本一合若无其事?的垂下眸来,本以为不过是些荤话?,可不曾想到几番形容竟如此露骨,堪比春/宫,也难怪后来刘希等?人以此为把柄去告状。
这若是当着?齐山长的面唱出?来,也不知会否将他老人家气?的背过气?去。
“怎么了戚浔?他写得如何??”周蔚忽而凑上来问。
戚浔忙将戏本齐整一摞,“好坏我也瞧不出?,我又不曾听过。”
周蔚不置可否,傅玦却?狐疑的看向她?,一旁林巍道?:“他对简鸿有所隐瞒,他挣得银子比告诉简鸿的要多,想来也是为了不露财。”
傅玦道?:“也不难理解,不过你所查的这些还不够,刘希的父亲怀疑刘希在戏楼里有相好,而常清也常去戏楼走动,或许会是此间缘故。”
“一群书生?为了戏伶争风吃醋?又或是生?过什么纠葛?”林巍下意?识问。
“不无可能。”傅玦说完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大理寺诸位可下值了,明日刑部查戏伶,宋少卿再?去走访刘希和杨俊在京中其他同龄好友,有无心悦之人,又或者与书院内的谁生?过仇怨,同龄之友最为了解。”
宋怀瑾应是,戚浔等?人也跟着?一同下值归家,她?出?门?之际,正听到傅玦吩咐道?:“将这些戏本与书院内的证物收在一处锁好——”
夜幕将至,戚浔催马若快,可在天黑前归家,可她?想到这案子,心底却?忽然一动,与宋怀瑾几人分别后,她?调转马头,直朝最热闹的京城西市而去。
一路行来,但见?御街两侧珠帘绣幕,雕梁画栋,待华灯次第而起,便是一派灯火煌煌的帝都夜色,慢行小半个时?辰,又在街市之间绕寻了片刻,终于,她?在庆春楼前驻了马。
庆春楼共有三层,门?庭气?派,匾额煊赫,此刻正值戏楼最为热闹之际,觥筹交错之声夹杂着?丝竹管乐不绝于耳,戚浔正要翻身下马,一辆马车却?忽然从另一方向缓驰而来,驾车之人一看见?她?便面露意?外,“戚仵作——”
林巍的声音仿佛天外而来,戚浔看到他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而这几瞬功夫,马车在她?身前停驻,帘络掀起,露出?傅玦那张俊逸出?尘的脸来。
戚浔一呆,她?若说路过,也不知傅玦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傅玦: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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