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走后,花语夕仍垂头不语,蓝桥停步看她,她才咬了咬唇,绞弄着衣角道:“刚才二殿下说的晚宴,公子会去吗?” 蓝桥想了想道:“还是去吧,毕竟这次欠他的人情,他又是亲自邀约,我不好拒绝。” “哦。”花语夕又垂下头。 蓝桥讶然道:“你不乐意我去?” “奴家哪有资格不乐意啊?”花语夕幽幽地道,“北平军最有名的四位将军都在,既有酒喝又有什么绝色舞姬大美人的,奴家是什么身份,哪敢不让公子去。” 蓝桥凝视着花语夕的眼睛,忽然醒悟到什么,噗嗤一笑道:“你吃醋了?” 花语夕别过脸道:“才没有。” “你分明就是吃醋。” “小夜是公子的夫人,奴家吃的哪门子醋?公子想去什么地方,和奴家也没有关系。” “和你有关系又如何?”蓝桥玩味地一笑,盯着花语夕道,“今日望北楼的晚宴,你也来吧。” “公子说真的?”花语夕眼睛先是一亮,旋又撇了撇嘴道,“通常这种男人间的聚会,都是逢场作戏,公子不怕奴家扫了公子的兴?” 蓝桥呵呵一笑:“反正话我说到了,你到时候愿意来就来,不想来也不勉强。” 二人再向前行,花语夕的心情却明显转阴为晴,嘴角总挂着笑。她看了看日头道:“眼看午时末了,公子该饿了吧?” 蓝桥打量她一眼,莞尔道:“对对,是我饿了,咱们找点东西吃。唔……就去这家如何?” 正巧路前不远处有一间小店,牌子上写着五个瘦金体大字,胡记砂锅馆。 走进店门,香气扑鼻而来,小小的店铺内热气腾升,每两人分食一口砂锅,人人吃得大汗淋漓。 由于店面逼仄狭小,只在靠墙的位置沿墙根摆了一圈条案,条案旁配着十几个小圆凳,客人不得不坐在小圆凳上,对着满是油污的墙面伏案大嚼。 “这哪里是什么胡记砂锅,我看叫面壁砂锅还差不多。”两个刚吃饱的汉子边说边往外走。 另一人道:“东西还不错,就是这地方差点意思。” 蓝桥见二人出来,拉着花语夕闪到一侧,让他们先过。 这两人似乎喝了点酒,身上散发着酒气,一个人出门后,另一人原本用手揩着嘴角的酱花,却忽然看到花语夕,咕哝着道:“小娘子好标致……”说罢便趁二人交错之机,在花语夕白瓷般细腻的小手上摸了一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油印子。 花语夕没说什么,把手藏到身后。那人刚一出门,蓦地只觉膝窝一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他的同伴笑道:“怎么,喝这点酒,站都站不稳了?” 那人忍着痛爬起身,在地上左右看看,却只看到一枚铜钱。 “我掉的吗?见鬼了。”他捡起铜钱,拉着同伴迅速去远。 花语夕悄声笑道:“没想到公子的暗器也这么有准头,一枚铜钱镖,让他吃一嘴泥。” 蓝桥哼了一声道:“谁让他不规矩,对你动手动脚的,必须给点教训。” “呦,奴家是碰不得的吗?”花语夕狡狯地一笑,忽然又凑近道:“还是说,只许公子自己不规矩?” 蓝桥知道和花语夕以前有过不止一次的肢体接触,被她这样一说,也不禁感到汗颜,支吾一声道:“进去吧,这店里都坐满了,也就他们刚走,留下两个位子。” 胡记砂锅很有特色,在柜台旁立着座架子,上边陈列着不同种类的荤素食材,还有各式酱料。客人可从中自行挑选,按该类食材的价格称重计费,廉价者几文钱,昂贵者几十文,都不乏选购者。 选好食材,店小二会帮着把食材放进砂锅,再加入店里特制的高汤炖煮,最后把煮至滚沸的砂锅呈送到客人桌上。 在每两位客人之间的条案上,还放着个小铜架,边缘早已被火烧黑。当砂锅上桌,店小二会点起几支蜡烛,在铜架下给砂锅加热,避免食材凉得太快。 蓝桥一连选了七八样食材,包括牛羊肉、下水和菇类,花语夕却只挑了三样素食,一副胃口不佳的样子。 在等待加汤煮锅的时候,蓝桥见花语夕手上的黑油印消失不见,笑着调侃她道:“怎么?刚才趁我不注意,把手擦干净了?擦袖子还是擦裙子上了?” “才没有呢,公子讨厌!”花语夕大嗔道,“人家精心打扮出来,怎会做这样煞风景的事?” 蓝桥哂道:“那你是怎么擦干净的?” “奴家是……”花语夕显得有些羞急,欲言又止地过了半晌才道:“奴家有自己的法子嘛。” “什么法子?”蓝桥本来纯是好奇,见花语夕只是垂头不语,忽然灵机一动道:“是否和你之前光着脚走路,脚却永远不会脏有关系?” 花语夕仍不答他,半晌却低着头“嗯”了一声。 蓝桥和花语夕相处日久,但觉她时而大胆泼辣,时而冷静果决,总是在和他的接触中占据上风,从未像今日般表现出如此多的娇羞神态,不禁大感兴趣:“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花语夕赧然一笑,扭捏着不肯吐露。 蓝桥又道:“当年雪音曾经试过模仿,把有脏污的布料放入水中,按照一定的法子运功,很快就把布料上的脏污除净了。” 花语夕本来矜持不说,听蓝桥提起白雪音,反被激起了好胜心,轻声道:“雪音妹子能想到用这个思路模仿,确实已很有想象力,但和奴家用的法子,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奴家无需借助外物,也可以做到自清自洁。” 说着,她用手指沾了一点酱料,只甩一甩的工夫,手上酱污便神乎其技地便消失不见。 蓝桥看得惊诧万分,忍不住一再追问,花语夕这才有些得意地道出实情:“这是奴家自创的一门功夫,名叫‘冰清玉洁’,灵感则是来自徐叔的气疗术。” 花语夕顿了顿,又接着道:“当初奴家身在江浦,徐叔曾对奴家讲过他以真气和银针为病患祛除病灶的事,那时奴家未曾习武,也没有真气,所以只记住他说的话,未能真正理解。等到了楚水城,堂主传奴家内功心法,奴家又查看过徐叔留下的笔迹,终悟出了他以气驱毒的法门。” 蓝桥越听越有兴致:“什么法门?可以讲给我听吗?” 花语夕斜睨了蓝桥一眼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奴家有一个条件。” 蓝桥毫不犹豫地道:“你说。” 花语夕警惕地道:“奴家告诉公子以后,公子在未经奴家允许的情况下,不可把这法子告诉其他的女孩子,无论小夜、雪音妹子还是小郡主,当然也包括其他婢女什么的。要是让奴家知道公子偷偷泄露奴家的小秘密,那奴家就……哼,奴家就离家出走,再不侍候公子了。” 蓝桥欣然道:“好,你告诉我吧,我不说就是。” 花语夕坦然道:“奴家那时初窥武道之堂奥,功力真气远达不到徐叔气疗术的要求,但女孩子都有爱美爱净之心,于是便突发奇想,想这气疗术既能祛除患者体内的浊气毒素,那是否也能用于肌肤表层?奴家经过几个月的实验,终于找到可把气疗术运用于肌肤表层的行功路数,可把自身的小部分真气流转到想要肌肤表层的任意部位,以真气激荡将污物震碎成肉眼看不见的小颗粒小液滴,然后随风发散而去。” “原来如此。”蓝桥恍然道,“难怪你刚才只是甩了甩手指,手就又变干净了。” “手脚都是一理。”花语夕嘻嘻一笑道,“楚水城生活不便,每次从百里荒经过,都弄得一身泥污,不得已创出这个法子。” 蓝桥眼珠一转道:“那你岂非永远不用洗澡?” “你才不洗澡哩,公子真是的,迫人家说出秘密,还要嘲笑人家。”花语夕正娇嗔着不依,店小二捧着热腾腾的砂锅走过来道:“砂锅来啦,二位客官留着点神,别烫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