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残存的记忆叶子就像是看一半就要交钱充会员的视频平台,等我从老疯子那里回来,才不厚道地解锁了全部内容。
我似乎是躲在一间色调阴沉的试衣间,对着自己的倒影端详自己不怎么秀丽的容颜,这是凌霄消失后我第一次直面她的脸,苦厄这个灵魂忽然复苏,与镜中人对视,一瞬间感到异常陌生。
好像做梦时忽然清醒过来,认识自己只不过身处梦境。
砰一声,门开了,龙老大靠在门口奚落我:“臭美什么呀!您这副尊容还想当水仙花儿呢?”
凌霄,抑或是记忆里的我应该开口说话,但她或者我保持了沉默。
我忽然有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凌霄似乎在看我!看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苦厄!
在我读她的记忆中,看到了我自己的存在!难道我不是凌霄?不,不。
我一把扯下衣架上两条浅色的纱带,手指攥得用力有些发白。
龙老大说:“你又犯病啦?拿去,赶紧的。”
他抛来两本书。
我还没看清书上写的是什么,凌霄回归正常,指间夹着灵丝笔,书上登时浮出淡淡的金色符阵。一个个符号被重新改写,符阵再次运行时,就像被渐渐擦去,符阵消失,只剩下平平无奇的两本书。
我交还龙老大,他低头翻了一下,啪一声合上,揣进兜里,压低声音:“位置看到了,就你进来的那地儿,穿一件灰袍。□□不好找,咱们的同志还在等你。”
我听见自己说:“这些灵能研究找到了正确典籍,我们能把灵能的利用率再提两个百分点。”
“还远远不够呢。”龙老大笑笑,转身离去。
我似乎又看一眼镜中的自己。
凌霄说:“你没死对吗?”
她这是跟自己嘀咕什么呢……
她自问自答:“我当然不会死了。”
镜中恍惚出现我的神情。
“你到底是神子还是凌霄二号?充其量只是副人格罢了,胆小又没有进取心。”凌霄轻蔑地望向她自己,我却一阵胆寒,这份轻蔑是对着我的,我不由得浑身发冷。
“哎其实你怎么就能确定你就是凌霄呢,万一我才是凌霄,你才是凌霄二号呢?”
镜中人说话的表情……虽然是凌霄的脸,但我总觉得那像我本人。
“你再说?”
“对不起,我错了,我们和平共处。”
凌霄终于满意,对镜整理衣着,我这才发现,凌霄抑或是我,穿得格外大胆,上衣拼命往下,下装竭力靠上,彩排一下妩媚的表情,才一步三摇踏出试衣间。
我穿过昏暗的走廊,穿过许多人,他们面目模糊,声音嘈杂,我穿过舞池,定睛在一个穿灰袍的男人身上。
记忆迅速快进,我似乎不记得中间的过程,只记得最后我骑在男人的大腿上,他摸着我的大腿。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现在退出记忆来得及吗!
等我站起来,已经复刻了他的灵能烙印。
他的胸口被画下一个玄妙的符阵,即便以凌霄这个天才的视角而言也非常复杂。
等到他回家睡觉之后,符阵将会在半秒内启动,他的胸口将会自动炸开一个直径三十厘米的大窟窿,伤口将会妖能涌动。
而那时我和我的朋友们悄悄潜入了华夏联邦国家图书馆。
我听见自己婆婆妈妈地叮嘱我的同伙:“能抄就不要偷!下回还要去各大门派呢!都遵守一点职业道德!”
“我们都偷书了还要职业道德啊!”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我严肃起来。
记忆已结束,我吓得跌坐在地,图书馆椅子被我撞倒,飞出去老远,惊动读书协会的小刘把我扶起来:“怎么啦苦厄道友?读书若有所悟?”
哪门子悟。
我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抱着头陷入沉思。
我知道凌霄是个搞事情的人,但是我没想过她这么能搞事情。
记忆为什么不能像存储玉简一样有固定的信息量?有的记忆叶子三片说不完一件事,非得等下回分解,有的叶子一片就恨不能给我上演一百次凶杀案把我吓死,太过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凌霄活着的时候我就存在了?合着她是人格分裂而我这个副人格因为畏惧她的淫-威一直沉睡着?
凌霄还伙同龙老大等人偷书还杀人?打扮成风流女郎?这是什么三流电影的情节?她还搬空了国家图书馆?说读书人的事不算偷?
我急忙搜索图书馆失窃的相关消息,真的给我翻出来了。
不只是联邦国家图书馆,还有几个大学图书馆,几个大门派的藏书阁都被洗劫过了……凶手至今没有归案,但是作案风格很讲文明,没有损坏一张纸,连书架的漆都没蹭掉,单单图书不翼而飞。
这真是流氓行径……后来修真改革派说打架敝帚自珍只会学术退步,几个大门派牵头,开放了藏书阁大部分藏书,这才建起了学院图书馆。
我忽然幽幽地想,要是凌霄活着一定大呼省事,呼朋唤友一口气全给搬空了。
也不知道她都把书放哪儿。
陆绍然给师姐带来了几本书,都是新出的修真专著。他大师姐七岁,神情却像个跟在师姐身后的单纯少年,年少的苦难让他非常珍惜某种萍水相逢的缘分,况且师姐挺好的,对他没有企图,和师姐呆在一起很放松。
虽然不□□就在身边转悠来转悠去,那双狐狸眼中涌动对莫名情绪还是让他不自在,但看看我师姐看书时岁月静好但模样,他就像获得了忽视妖狐的力量,能够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即将竣工但试练塔,低头修一修报废的小机器人——小时候为了生计什么都做过,他也有点儿炼器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