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知道这位神医如华佗转世般乐于治病救人,平素极是温和宽厚,唯一动怒也不过是之前杀了他派去的几十位好手,那时只当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当真未料到,此人竟这般胸怀宽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忍着头上一点绿替自己的心上人开脱。
“我这世侄女打小便惹人爱怜,但少年郎若当真信了她的谎话……罢了,世兄已死,我却不能为了他的名声便一味隐瞒真相。神医,恕我冒昧,您可是……出自武当?”
无缺公子微微拧眉,复又舒展:“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在此地逗留日久,瞒不住也是常理。
武烈长叹一声:“江湖人皆知,武当张五侠与天鹰教殷素素流落荒岛,结为连理,生下了一个男婴。那男孩儿的义父,便是屠龙宝刀的持有者:谢逊。”
这一说,连抹泪的武青婴都被吸引了视线。
卫璧则暗自心安,觉得此关已过。
于是揣测着师父的心思,帮着敲边鼓:“那少年名叫张无忌,听闻武当这些年从未放弃寻找他,看年纪应当算是神医你的师弟,几年前曾孤身到此……”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又恭敬地将话头留给了武烈,实际只是因为他也摸不准武烈要如何编造似真似假的故事。
“人人都想逼问张师弟谢逊的所在,好夺得屠龙刀号令天下。而他年纪轻轻便身染寒毒,一直流落在外……各位若有线索告知,我武当感激不尽。”白衣公子语声略急,俊美无俦的面容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恳切。
心兰听得一脸茫然,愣愣地看着他。
张无忌……不正是曾阿牛曾老弟的名字?
武烈的老脸露出了一丝羞愧与懊悔:“老夫确实知晓他的下落……当年他误入庄外,被真儿放恶犬咬伤,我那世兄知其身份后鬼迷心窍,让女儿勾引那孩子,又演了一场火烧山庄的好戏骗取信任……”
见白衣公子的目光已渐渐严厉,他最后添了一把火:“无意中得知真相的张小公子不肯相从,推搡间与我那世兄一同坠下悬崖!而我这侄女丧父后却不以为耻,依旧穷奢极欲,更日日缠着璧儿……老夫若训诫,她便怒斥我偏心女儿,某夜卷走了庄内的秘籍珍宝一走了之……”
心兰屏气凝神,听得叹为观止。
哪怕顶着朱九真的身份,她听来也很有些义愤,却觉得这老家伙所说定不可全信,他是合谋还差不多。
她瞥了一眼武青婴,见对方眼神闪烁,方还因气闷而涨红的面颊上血气已悄然退去。
静默片刻,白衣公子缓缓道:“这么说,我那可怜的张师弟已然死去?”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武烈努着唇道:“未尽规劝之义,老夫实在惭愧。但世兄朱长龄已死,他的独生女儿后也不知去向,又怕武当张真人责难……故一直隐瞒至今。直到见了真儿回来,依旧不改乖戾脾气,还缠上哄骗了您……老夫当真是忍无可忍,再不能为她掩盖!”
虽然依旧有些云里雾里,且也不知当年究竟如何,但回忆张老弟的言行,心兰觉得真相还是得从当事人口中慢慢吐露才可信。
她恍然大悟般抚掌,大声道:“合着好人都是你做的呗?就算有错事,也怪不到你武庄主的头上,是吧?”
武烈瞥她一眼:“真儿,你也莫要怪武伯伯。你当初哄骗张小公子,害他身死;如今又佯装失忆孤苦无依,傍上了神医……若再不管,老夫实在无颜自处了!”
心兰眯着眼,气道:你这张老脸本就惹人厌,倒不如扔了不要,便是放在地上,她都不稀得去踩两脚。
然而少女暂克制住,并未将满腹的言语宣泄出来,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微微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的白衣公子。
花无缺轻轻牵起唇角:“武庄主所言,句句属实?”他语气温和而沉重,瞧来已很是信服,只是事关重大,还要最后确认一回。
武烈重重点了点头,犹带愧色。
余光剜了卫璧一眼,对方立刻忙不迭地附和。
他又朝身侧问道:“铁姑娘,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语气奇异的柔和,只是旁人心中各自打着小九九,只当例行发问,没有察觉。
——朱九真,她已是百口莫辩。
武烈已暗暗忖度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坐实一切。
心兰咬唇片刻,望向始终低着头紧握双拳的武青婴,平静道:“你……也跟你爹一样说法?一切都是朱长龄朱九真父女做的恶事,只他们活该遭报应?”
“我……”被点到的新娘子有瞬间的慌乱。
她嗫嚅半响,眼中闪过挣扎,哑声道:“不……”
“——不是真的!师哥,你莫要被他们骗了!”
武青婴低若蚊呐的声音,被一个激动的少年语声所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