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并未发生什么怪异之事。
醒的时候阳光正好,照得心兰懒洋洋的骨头都酥了，空气里也有股带着青草芳香的水汽，与白雪黄沙混合的昆仑全然不同。
洗漱完毕,用过可口的朝食，她开始瞧这价高一千八百两的宅子有些顺眼了,假如能抹掉个……八百两的零头，那末还是很划算的。
花无缺早早便起来了。
素雅的白衣立在檐下仰望晴空,似一尊谪仙玉像,听见少女的脚步声,方转身遥遥而笑。
心兰咬着云片糕,道了句早。
百无聊赖之下，也跟着看天。
日光越来越盛，四四方方的庭院里愈来愈亮，连沾了露水的树叶子在微风拂过时都反射出光。少顷，视野里忽而落下片阴影:“……仔细伤眼睛。”
杏眸瞥过去眨了眨，心兰将最后两口糕点并做一口，啊呜塞到嘴里，含糊道:“唔。”
他轻笑，将手缓缓移开，温声问道:“昨夜并无鬼祟，睡得可好？”
“特别好!除了湿气重些,江南的衣食住行确实都比昆仑要精致舒适……那甚么闹鬼之说，怕只是无稽之谈。”顿了顿，又小心翼翼试探道:“不过，花钱也更厉害，我看咱们还?是……节省些？”
大清早就瞧见厅内摆了堆新家具，她纯粹是化悲愤为食欲吃的早饭,打了好久的腹稿才慢吞吞移过来开的口。
她晓得他手头宽裕，不会主动花她的钱，他想如何动用私房，旁人更无从置喙——但眼下两人既住同檐下，这么个花费法，岂不又是她占他便宜？
“铁姑娘是觉得，在下有些……”无?缺公子微微蹙眉，竟有些词穷:“……铺张？”这倒真有几分冤枉。
少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这个意思，花公子你也不是浪费的人，就是……”她嗫嚅半晌，低声道:“你将自己屋中陈设挑选妥当便好了，不必费心给?我买这买那的，怪浪费呢。”
说完，她又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笔账。
大致是他俩还要在江南暂居上小半年，其中推广番薯桑基鱼塘什么的，便是人手方面可以用天鹰教徒，所费银两也是笔源源不断的开销。
“……我知道了。”
无?缺公子沉默良久，柔声道。
“创业嘛，总是不易的。”少女讪讪地揉搓着裙摆，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正色道:“若是进展迅速的话，我给?花公子换个大宅子，不，买座楼!”
瞧瞧，多有诚意和斗志啊。
不然当真是挺委屈花无缺的。
白衣公子唇边滑出丝笑意，温声软语:“那在下便等着铁姑娘的好消息了。”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再不能提大件花费，往后只说便宜的罢。
将话说开后，已买的东西也不好意思再退还?，但想省下份苦力钱的少女吭哧吭哧地扛起那些梳妆镜檀木衣柜等物，全都搬到了隔壁房中。
“……”无?缺公子他当真拦不住。
软声劝对方好歹留几件时，笑容发苦。
心兰便留了两个光秃秃只有泥的花盆，搬到了自己房里，她琢磨着有机会看能不能问花七公子要点儿好养活的种子。
那座小楼中当真花卉众多争奇斗艳，就是当时情况不适宜，没好意思问人家怎么养的——这般绝佳天赋，若是能帮着种菜就更好了。
于是午后去别院寻蛛儿计划事宜时，便使劲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沉声道:“你不妨再考虑下，同那位斯文俊秀的花七公子，能不能试着处一处？”
“……你净操心别人的事!”
蛛儿唾弃道，当场就翻了个白眼。
唉，紫衣少女不禁扼腕叹息。
将番薯种满花七公子家田地的愿望破灭了。
瞧见她这副明明生得无?比明艳，却总露出傻气的模样，蛛儿便觉牙痒:“近来江南总有少女离奇消失不知去向，我虽不担心你伤着，却怕你被人骗走。”
她没好气地说着，见铁心兰蹙着眉显然没心思听，便忍不住去掐对方的脸:“此地虽富庶，连流民也不见。但都精明得很呢，挖了坑引你跳进去，躲也躲不开的。”
紫衣少女侧着脑袋，躲了过去:“你也净操心别人的事，还?好意思说我!”见蛛儿叉着腰作势生气，连忙笑着服软:“晓得啦，放心吧，我若真被人坑了，还?求殷姑娘相救啊!”
这话敷衍得很，但殷离也无?可奈何。
便将目光投向含笑望着她们打闹的花无缺。
对方微声唇语:“在下向来寸步不离。”
“……”打扰了，我操心你们做甚么？
焦心劳思的蛛儿连连败退，掩面自语。
她又瞧了眼拿着笔勾勾画画，沉浸在书面规划中的紫衣少女。整张白纸早被涂得乌漆嘛黑的一团，执笔人正烦得笔冠一下下地敲着书案。
蛛儿离得近，正听清对方嘟囔道:
——唉，要是能天降横财来个百万两就好了，也不必费心筹谋跟地头蛇和此地官府打甚么关系，直接砸钱开道，什么新式农业它发展不起来？
……可真敢想，她看她脑子不清醒。
*
大概也是再三得了白眉鹰王的吩咐，天鹰教弟子很是客气，两人在别院用过晚饭才散步回到宅中。
晚霞艳艳，云彩浮在天边。
因一日不曾下雨，空气虽湿润，但石板缝隙间渗出的青苔已不再软滑易教人跌倒。
白衣公子悠悠跟在少女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