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栩栩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含泪质问,“这些话你之前为什么不跟她说?”
梁鬼浑身颤了颤。
“你说你害怕她……”栩栩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怕她?你说她不懂事,不懂什么是爱?一手将她带大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呵,你说她不懂什么是爱便想做你的妻子。不,她懂爱,她比谁都懂,这世上没有人比她还要爱你。她只是不懂得怎么去爱。可是,这能怪她吗?是你一手将她带大的,你可教她怎么去爱了?!”
这世上,唯一教倾城如何去爱的,是柳湮,却仍是个错误的爱的方式。让爱的人幸福,不是用性命换来对方的幸福,而是和对方共享悲欢离合,彼此地守护。
栩栩想起夏大夫曾说过梁鬼将倾城当做狼来饲养的话,心更为沉痛,“梁鬼,一直把她当做狼来饲养的你,教给她的,只有循着气味追逐,她便追着你追了这么多年。她不怪你害她没能在父母的温柔乡中长大,她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却因一句害怕,便躲了她这么多年,让她追逐了这么多年。你说得没错,她还只是个孩子。即使她是一个尚且不懂世事的孩子,你也不能爱惜她,却要做得这么决绝残忍。”
栩栩将倾城推入梁鬼的怀里,叹:“倾城之前让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既然你已经为柳湮姑娘报了仇,当能听得下去这个故事了,我现在都与你说了吧。这个故事前半段你当是知道的,我便与你说后半段。”
皇太子早已将倾城为了解脱梁鬼的罪名而要代梁鬼上断头台的事说与了梁鬼听,然而,那时,他并未细听,听后更是无动于衷。
当倾城真的死去的时候,栩栩再说起这件事,梁鬼却是比谁都听得认真仔细。
世人大都如此,失去了才知道何为宝贵,失去了才知道何为珍惜,失去了才懂心的感觉。
倾城于梁鬼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是如柳湮那样深深相爱的存在,还是只是养育而产生的寄宿着父女情的女儿般的存在,亦或是只是单纯的仇人的存在,没有人道得明,怕是梁鬼自己都不晓得。
是爱?是恨?还是欠?也许都是,也许只是其中的一种。
栩栩将倾城在来时的路上与她说的话通通与梁鬼说了一遍后,便静静地看着眼前,梁鬼紧紧抱着倾城,畅快淋漓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为什么不躲?”他问着怀里再也不可能回答的人,“为什么不躲?知道我嫉恶如仇,知道我的剑会向你刺去,为什么不躲?依你的性格,不该是立马躲开,然后指着我傻笑的吗?”
“自由,快乐,幸福?哈哈哈……”梁鬼抱着倾城,笑得身子骨打颤,“若是没有你们,那些我还怎么拥有?”
栩栩站起,泪水早已哭得干涸,“我以为你看到倾城如今的模样,会幡然醒悟,不再活于仇恨之中,才会将倾城带来见你。我以为,你看了她的模样,会拼了命地想方设法求医救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说到底,是我害了倾城,是我不该带她来见你,是我……”
难过悔恨让栩栩失了嗓音的同时,也夺去了视线的光芒。全身所剩的最后一丝气力便是在这无与伦比的心痛中消失殆尽。
昏昏沉沉中,栩栩寻到了倾城那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子气的身影。
在普罗州时,穿着一身黑衣,活像个野小子的她。
“说,梁鬼在哪里?我知道你见过他!”
“你师父?那个杀手非杀手,大夫非大夫,天师非天师,厨子非厨子,总之怪物一样的人?”
“话说,你这女人虽说半边脸坏了,但带着面具,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好吧,看在你为我做饭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用嘴喂你吧。”
“栩栩她已经被我亲过了,便是我的女人了。若是你再敢对她动手动脚,小心老子我剁了你!”
“以前我都是和梁鬼一起睡的。后来梁鬼就不愿和我睡了,道是怕被我占了便宜。你要和我一起睡,不怕被我占了便宜?”
“我敢肯定,他想吃我,并且咬了我。”
“我隐约记得,他说他并不想杀人,还说鬼的生活太寂寞了,他想有个可以对他微笑的女人。我那时太小了,没能理解他,如今总算是理解了。所以,为了能够永远陪他,不让他寂寞,我才想嫁给他。可是,他却叛变了!”
“哈……他就是个笨蛋!”
在大郢山,穿上女装姣美如玉的她。
“真的?梁鬼他一直说我丑来着,说最讨厌看我穿女装的样子。”
“栩栩,我要去京城找梁鬼。梁鬼去了京城这么久,也没有回来,连封报平安的书信都没有,我怕他出了什么事。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京城。一来路上给我做个伴,二来可以摆脱圣师父的纠缠,三来嘛,脱离千寻沐那个怪物的魔爪。当然,更重要的,你可以回家,道不定可以去见见你的娘亲。”
“阿栩就陪我去一趟京城,好不好?我们一起把梁鬼找回来。我一个人害怕。我杀了柳湮,梁鬼一定恨死我了。可是,我虽然害怕,还是想见到梁鬼。我想他,好想他。”
天牢中,穿着囚服却不失灵气的她。
“阿栩,我早知道你会来!”
“阿栩,我是那样的残忍,那样的无用。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只能想到让梁鬼来将柳湮的尸体救走。所以,我才去了普罗州……”
悔恨的她……
“真是可笑啊,教我怎么去爱的人,竟然会是我的情敌。若是我早点懂爱,若是我能够为了爱放下爱,一切……一切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阿栩,若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一定不会再这样傻了。”
“他……笑了么?”
“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