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冰卿不以为然,重声道:“也就是说,一年后,臣杀了她皇帝也不会怪罪臣,是吗?”
皇帝点了点头,“但是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允许第三个人知道。”
傅冰卿俯首,“臣遵旨!”
傅冰卿是那样一个冰雪聪明之人,皇帝自然信得过他,而他做得也很好,一直很好。
才第三天,傅冰卿便来信说已经成功接近栩栩身边,并且在信中加了一副栩栩如今的画像,独眼龙,贴着胡子,一身黑衣,男儿的打扮,却又柔弱得不像话。他在写信时一再好奇皇帝为何会喜欢这也奇怪的女子,他本以为会是个更温柔如水倾国倾城的女人。皇帝在看了他的第一封信时,又是喜欢,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惊得一旁太监差些以为做梦,从不轻易笑脸的皇帝竟然会这么开心大笑,实在罕事一桩。
后来,第二封信,第三封信,几乎每隔十天一封信,告诉皇帝栩栩的情况。信上的字从一开始的几十个字到后来越来越多,里面夹杂的感情也越来越多。
傅冰卿开始渐渐好奇这个女子以前的事,也开始在信中向皇帝打听,而这也是皇帝早就预料到的。
皇帝便如实在信里写着栩栩的过往,栩栩作为灵儿时小时候的事,后来被丞相关起来养大的事,后来代嫁的事,跳崖的事,为村子里女孩献血治病的事,学武的事,被他挑断手筋脚筋的事,被毒害的事,被箭射死的事,被活埋的事,最后写到她起死回生的事。那是怎样壮烈的一生,她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只是一味地活着,也要被如此折磨。即便如此,她仍然活得这样出彩,这样令人感叹。
傅冰卿信中渐渐流露出对这样一个奇女子的喜欢,尤其当说到拜她为师的事,更是激动得字都快飞了起来。他是那样冰雪聪明之人,是那样恩怨分明之人,是那样立场坚定之人,在她的面前,依然溃不成军。
栩栩赶着马车将老大夫带到栩栩山时,土匪山寨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远远便可看到满山的人在搬运着东西。栩栩几乎下意识地想难道在她不在的日子里,这群土匪又干了一票。不知为何,此刻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里隐隐担忧着他们这次打劫的情况,祈祷别出什么岔子。
老大夫下了马车,看着大名鼎鼎的栩栩山,顿时就吓腿软了,颤颤地道:“敢问公子,难道你家是住在这里?公子可知这里住着很多土匪?”
栩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干脆利落地回答:“嗯,知道,我就是土匪们的头。”
大夫吓得双腿一哆嗦,不敢相信,“什……什么?你……你就是土匪的头?”
栩栩道:“之前没敢和您说实话,便是怕你不答应来给我的兄弟看病。放心,我们虽是土匪,但义气二字当头,绝不会为难你。只要你好好给人治病,该给你的钱一个子也不会少。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给看病,或是将人治死了,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今天劫了一大笔银子,土匪们非常兴奋,见到首领顺利带着大夫回来,尖叫声响遍整个山谷。
零零一和零零三迎面走来,高兴地与栩栩道:“老大,我们今天劫的这一票可大发了,够我们吃一辈子!”
跟在两人身后的副首领零零七却一脸闷闷,欲言又止的模样。
栩栩一心急于带着大夫去给人看病,虽然也在意他们打劫之事,但想把冰卿病治好再问这事,冲着他们点点头,道过一会再说。
走进傅冰卿的房间,便见十一和十五一脸呆呆地立在床头,无精打采地仿佛木头人。
栩栩好奇地叫了声:“十一,十五?”
十一、十五突然像是受了什么惊吓,颤栗地转过身来,刚刚看清首领走过来的容颜,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狠狠低着不敢抬起。两个人已经抖得像是要抽筋。
栩栩下意识地不安着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大步跑过去,只见棉被下面的傅冰卿脸色苍白如纸,一动不动,便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呼吸声也没有。她不敢去碰他,她害怕她碰到的人太冷。天气已经够冷了,她实在承受不了人的冷。
“大夫,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来给人看病啊!”她突然大喊,眼眸红了一圈。
大夫将将回过神,连忙走上前,端起床上之人的手腕,熟悉地去把探他的脉搏。只是碰了那么一下,大夫便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又颤颤地起身,在傅冰卿的脖子处和鼻子下面摸了一遍,沉默了下来,久久不语。
这个人……死了……
栩栩看着大夫突然这个样子,眼圈更红,冷冷地声音道:“大夫这个模样做什么?快给人治病啊!”
大夫摇了摇头,十分害怕眼前这群土匪突然迁怒于自己。
栩栩怒道:“有什么话便说,你做大夫的给人看病怎么可以不说话?”
大夫这才叹道:“这个人的病老夫看不了,因为他已经……已经死了。”
“什么!”栩栩几乎眼眶瞪裂,虽然心里知道这话是真的,可是又怎么能够去相信,怎么能够相信!
那个人活跃的身影还是这样清晰地在脑海里,那个人的笑,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叫着她师父!她此生唯一的徒儿,最好的徒儿,怎么可能死了?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栩栩几乎一瞬间全部的意识奔溃,茫然地站起身,茫然地往后退,又茫然地止步,最后目光定格在墙上挂着的那把剑上。那是她送给他的剑,明明不久前还看着他耍着它,那样的英姿飒爽,那样的威风凛凛!
栩栩晃着身子走到墙边,拿起了那把剑,紧紧抱了一会,又突然抽出剑刃来,几乎以迅雷之速砍向旁边站着的十一和十五,却在两人脑袋上距离一公分处戛然而止。
十一和十五已经吓得快尿裤子,双双跪了下来,拼命磕头,哭道:“老大饶命,老大饶命!我们已确实按照老大吩咐,很细心地照顾军师了。一直到中午前,军师都还好好的,甚至还能睁眼说话,还问我们你去了哪里?哪知道,我们不过按照往常出去吃个午饭,回来便,便看到军师不能动了……老大,我们已经尽力了,人死不能复生,求您放过我们……求您……”
栩栩笑了笑,踉跄着步伐走向床边,突然又将剑指向老大夫,看着老大夫惊惶的模样,合上了眼角,一边落泪一边道:“你走吧,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转身看向十一十五,命令道:“十一,你用马车将老大夫送回京城。”
十一连忙喜道:“是,老大!”
十一送着老大夫一起出去后,十五颤颤地问道:“那……那我去找兄弟们,准备一下军师的后事?”
然而,久久没有回音。
栩栩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仿佛失了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