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琛一路上都在沉默,张崇岳虽然明面上没有跟他撕破脸,但言语之间已经有了隔阂。他的话犹如千斤顶般压在傅云琛的心头。
傅云琛来到帅府,一席饭吃得味同嚼蜡。郭长林又单独约他见面,指点他多收酒楼和赌场五成的营收。而这五成营收有一大半要交给郭家军营,填充军需。
傅云琛硬着头皮道,“眼下经济萧条,酒楼的生意也不好做。赌场到底不是正规收益,我想还是让他们改行做正经买卖。”
郭长林不悦道,“这些赌场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哪有黑帮不开赌场的?你让他们金盆洗手,他们会肯吗?”
傅云琛坚持道,“终归是害人的勾当。”
郭长林哼哼道,“那也比卖鸦片好。你看看虎翼派,手上的温柔乡销金窟可都是掺和着鸦片买卖的。他们都没有良心不安,你着什么急!”
傅云琛不再反驳,只说,“赌场可以不管,可是五成营收都要上交,怕是……”
郭长林冠冕堂皇道,“你堂堂帮主,面对他们几个生意人,还用这么为难嘛。云琛啊,这不是为了我一个人,是为了全陵城百姓的安危啊。我们和张崇岳迟早是要兵戎相见的。”
“……义父,是否听说前两天,张崇岳被伏击的事?”傅云琛犹豫道,“死了两个的当兵的。张崇岳本人也受了伤。”
郭长林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张崇岳没死成,你是不是挺高兴的?”
傅云琛一愣,扯谎道,“云琛……没有……”
郭长林坐在傅云琛面前,厚重的宛如一座大山。
“云琛啊,十五年啦,是狼也该养熟了啊。”郭长林意味深长道,“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了。你不要让我失望。”
傅云琛低着头,“我,知道了。”
那一天,傅云琛只觉时间缓慢,度日如年。同一天,两个重要的人,都在逼他。张崇岳时常言语轻佻,真真假假,但对他几次出手相救,彼此都是过命的交情。郭长林虽然只是利用他,从没把他当作义子去看待,但郭家十五年的养育之恩,不是说断就断的。若是没有郭家,他恐怕早就死了。
傅云琛避开了小徐,独自站在帅府后门抽烟。他望着满天繁星,心力交瘁。他缓缓吐出烟圈,瘦削的身影在黑夜中凝成了一条线。
“云琛。”
是郭昊天。
“你怎么了?”
傅云琛踩灭了烟头,他知道郭昊天不喜欢看他抽烟。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点累。”
郭昊天走近了他,两个人站在路灯下,彼此无言。郭昊天看到傅云琛脚下那冒着火星的烟头。
“你想抽烟的话,我陪你吧。”
郭昊天替傅云琛点了烟,他们靠着墙,心情沉重。
“父亲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郭昊天担忧道,“他总是为难你。从小到大,你遇上难事,我都帮不上忙。”
傅云琛欣慰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郭昊天沉默半晌,又问,“来郭家,后悔吗?救我,后悔吗?如果你没有进这个家,也许会有别的活法。”
傅云琛轻声道,“能遇上你和晓婉,让我起码知道,有人关心是什么滋味。”
郭昊天不忍,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傅云琛冰冷的侧脸,红着眼睛道,“跟我在一起吧,我会让你知道,被人爱是什么滋味。”
傅云琛悲哀道,“昊天,你太傻了。”
郭昊天仍不放弃似的,“我不管。”
傅云琛这次没反驳他,苦涩道,“谢谢。”
郭昊天心痛无比,便伸手将傅云琛揽过来抱住他的脖子。此刻的傅云琛,需要一份安慰去缓解内心的苦闷和压迫。
他想,他是卑鄙的,因为他没有推开郭昊天,而是很无助的回应了郭昊天的拥抱。
可是当他闭上眼睛时,脑海里却是张崇岳无情的脸。
——“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如果张崇岳胜了,那眼前这一切都会消失。
如果郭长林胜了,张崇岳也会消失。
傅云琛仿佛置身一个巨大的漩涡,两股力量都拽着他,要将他撕成碎片。
而就在不远处,帅府二楼的书房窗户里,郭长林正冷冰冰地目睹着这一切。
莫名的,这段时间郭昊天的应酬多了起来。
郭昊天身家背景好,相貌好,风趣幽默,在陵城的上流社交圈里小有名气。围着他转得小姐们数不胜数,都想着能攀附上郭昊天,做上少奶奶。不过郭昊天比较洁身自好,虽桃花朵朵却没和谁纠缠不清过。
现在因为傅云琛的关系,他对外面的莺莺燕燕更没兴趣了。除了去军营应付教官,就是往傅云琛那跑。
郭长林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傅云琛虽然皮相好,但行为举止都很粗放,委实和那些兔儿爷扯不上关系。可那晚,他亲眼所见郭昊天和傅云琛举止亲密,还抱在一起,心登时紧张起来。
“怎么就没想到呢?”郭长林再仔细回忆郭昊天和傅云琛的点滴,更觉得可疑,何况,郭昊天曾经跟车学文走得近,难保不会跟着学坏,鬼迷心窍。他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气,越是堵得凶,他就越来劲。郭长林只得先让夫人秀玉去按着郭昊天的头让他去参加各种聚会和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