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六月三十日,这一天的夜晚。
陵城真的发生了惊天巨变。
军营里有人造反了!
本来,郭长林的队伍被张崇岳重新编排,早就打乱。
这些原本杂乱的郭家军,竟然有一半的人参加了造反军!这些造反军连同潜伏在陵城里的学生党们,组成了一个军团,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在城门、医院、火车站、港口等诸多要害地段统一行动。
枪声响彻张公馆门外,人群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枪声和求救声。
傅云琛被枪声惊得站了起来,公馆外吵吵嚷嚷,火花四溅,已经出了大乱子。他只身一人冲到门外,还没冲到门口,便被一杆枪指着脑门,顿时动弹不得。
“云琛,好久不见。”
郭昊天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的脚边躺着卫队长的尸体,道路上血流成河。
“你们……”
傅云琛被逼回到屋子里。
原来,郭昊天和一百多个造反军伪装成示威游行的学生党蹲守在张崇岳的家门口,他们高呼口号,佯装示威,从白天喊到黑夜,就是为了削弱守卫连的防备心。等时间一到,这些造反军就拿出藏好的枪,突袭守卫连,很快便突破了防守。所谓灯下黑便是如此。
傅云琛连连后退,却面无惧色的看着郭昊天。
“你想干什么?”
郭昊天沉着道,“云琛,张崇岳的军火库在哪里?”
傅云琛咬牙道,“我不知道。”
郭昊天淡淡道,“是吗?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搜出来。你们把他绑起来。他身手很好,不容小觑。”
傅云琛双手被绑,被按在沙发上坐着。他眼睁睁地看着郭昊天手下的人将守卫连卫兵们的尸体从院子里拖走,用水冲刷掉地上的血迹。管家和仆人们全都被锁在了后厨。
这批造反军,仅用了一个小时就占领了张崇岳的家。
张崇岳做梦也想不到,他最看不起的郭昊天竟然可以算计到这种地步。
二楼的书房都翻遍了,真的没有找到军火库相关的信息。郭昊天一直记挂着张崇岳签收的那笔美国的军火,他不可能全部都运回北京,一定还留了一部分在陵城。
现在郭昊天手上有几千人肯跟他造反,只要找到这批军火,不怕干不赢张崇岳那批新兵蛋子。
郭昊天坐在傅云琛对面,他头发留长了些,皮肤也黑了,唇上有两撇淡淡的胡茬。郭昊天一夜间褪去了少年时代的稚嫩,脸上露出残酷的冷漠。
“等了三个月,终于等到今天。”郭昊天冲傅云琛吹了口气,“能在这里见到我,很意外吧?”
傅云琛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
“你这么做,考虑过后果吗?”
郭昊天抬头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苦笑道,“轰轰烈烈地死,总好过窝窝囊囊地活着。”他切齿道,“涂半山残害革命同胞,罪无可赦。张崇岳这个军阀头子的好日子到头了。不仅是他,整个北洋,也会覆灭。你,要明白,时代不会再属于他们了。”
傅云琛反问道,“你所谓的主义,就是杀戮?”
郭昊天拍案道,“他张崇岳没有杀戮吗?我不过是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罢了!对付他们这些土皇帝,就是要打要杀,让他们溃不成军,手无还击之力!”
傅云琛望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郭昊天,只听他一口一个主义,一口一个军阀,似乎全然忘了,他自己的父亲也曾是一位大军阀,一个土皇帝。
郭昊天和顾真不一样。顾真是真主义,真理想。郭昊天更像是借了主义的大旗在鼓动人心,煽风点火。
傅云琛见郭昊天有些走火入魔,他身边的造反军层次不齐,有干练的老兵,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这批乌合之众能够打赢张崇岳吗?
“顾真在哪?”
郭昊天警惕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傅云琛厉声道,“你们现在退出去,立刻离开陵城尚有退路。若是张崇岳回来,只怕你们难以脱身!”
郭昊天闻言一怔,“没想到你还关心我。只不过……”他眼中精芒一闪,“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条不归路,我是回不去了。”
傅云琛心中大骇,他还不知道陵城遍地都在造反,城内乱成一团。他想,难道今晚,郭昊天和张崇岳真的要争得你死我活吗!
傅云琛还想再劝,却被人用枪柄击中脑袋,他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耳畔传来郭昊天骂声,“你疯了!为什么打他!”
说话人正是曹奎,曹奎早就忌惮傅云琛,新仇旧恨一并清算,他严肃道,“督理,此人早已背叛郭家,认了张崇岳作恩主!看样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杀了他!您不能心软!”
郭昊天严苛道,“我自有打算,你不要善做主张!”
曹奎还要再说,另一个革命党人说道,“此人既然在张崇岳家中,肯定和张崇岳关系匪浅,留在手里,说不定还能跟张崇岳谈条件。不要妄动杀机。”
郭昊天心有戚戚,眼看着鲜血顺着傅云琛的额角流了下来,他也不能说什么。如今他是打着革命旗号造反,当然不能随心所欲。
郭昊天冷冷道,“你看到了,这就是你与军阀为伍的下场。”
傅云琛耳旁嗡嗡作响,只觉额头冰凉一片。他只想,张崇岳千万不要回来。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声轰天巨响。
“张崇岳打回来了!!!!!”
屋中众人顿时警铃大作!迅速用沙发和饭桌拼成了一个防御墙,所有人躲在了沙发后面。
郭昊天低声道,“怎么可能?他不是在涂半山那里吗!难道,涂半山没有拖住他?”
按郭昊天的预料,如果城内出现造反军,以涂半山怕死的性格,怕是要拖住张崇岳保护他。然而,郭昊天估计的确实不错,暴动发生后,涂半山确实拖住了张崇岳,要求张崇岳派兵保护。可是,张崇岳并不买账,迅速预估到事态的严重性,急于摆脱。
涂半山唠唠叨叨,不肯善罢甘休。张崇岳心一横,居然把涂半山一枪崩了!
“都怪这个混账,非要把事情做绝,否则这些造反军又怎么会发起暴动!”张崇岳心急如焚,眼下不知道造反军究竟有多少人,他必须快速部署!
张崇岳到底身经百战,很快开回军营紧急开会,召集了手下得力干将,以团为单位,向陵城各个重要地标迅速开进。
“糟了!”张崇岳猛然想起,张公馆只有半个连的兵力!可是,现在暴乱未平,他不能急于回去找傅云琛。何况,以云琛的身手一定不会出问题……
“将军!”何副官忽然回报。
“怎么?”
“我刚刚尝试给公馆里打电话,电话线被切断了!”
张崇岳脸色铁青,家里被占领了!他堂堂张崇岳,要是连傅云琛都保护不了,还要这个陵城有屁用!
张崇岳戴上军帽,发号施令道,“三连长,带上一个连的兵力。跟我回公馆!”
从军营到张公馆不过二十分钟车程,这二十分钟张崇岳如坐针毡。待到他带着兵铩羽而来,见张公馆门外一片狼藉,地上血迹斑斑。他脑中嗡嗡作响,强作镇定道,“把门撞开!”谁知他话音刚落,便有子弹从公馆内部射了出来。
所有人顿时端枪而起,齐齐向内射击。大门被汽车强行撞开。然而这时,守卫连士兵的尸体像麻袋一样被人从二楼的阳台上推了下来。三连士兵们纷纷射击,这些尸体又被乱枪打成蚂蜂窝,再次重重摔在地上。
“混账!”张崇岳发号施令,“都给我上!”
冲锋军很快冲进了花园,但是敌人在暗,张崇岳的人并不敢冒进,何况还不确定傅云琛是否安全。
客厅内,郭昊天竖起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他紧张道,“张崇岳带了多少人?”
曹奎紧张道,“好像有不少的兵力。”
傅云琛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
郭昊天窥到了傅云琛的眼神,背后忍不住冒出涔涔冷汗。他咬紧牙关,“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他是来救你的……”